包厢里陡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几人的呼吸声交错。
萧笙看着宁迹，眉心拧成一团，她不知道宁迹是从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宁迹都听到了些什么，更不知道宁迹是什么时候开始打通这通电话的。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电话那头的人，一定是季沉西。
季沉西是宁迹最好的朋友，他和天晴走到今天已经无法分清对错，但他的情绪，他的情感，宁迹一定是了解。
萧笙希望季沉西能够回来，不管以后怎么样，但一定要说清楚。
似有默契一般，天晴安静了下来，缩在萧笙的胸口处，轻轻闭上了眼睛。
胃里翻腾的难受，她抱着萧笙的腰，头不停的晃着。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片刻，说道，“麻烦你们送她回家，她胃不好，给她煮点醒酒汤。”
他的嗓音又轻又疲惫，“麻烦你们了。”
温媛听不下去了，走上前夺过宁迹的手机，说道，“季沉西，你还有没有良心？如果不是你和施雯，天晴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现在连回来看一眼都不看？”
这次季沉西沉默了许久，再度开口时，嗓音又低又哑，“我能不能跟她说句话？”
温媛微微一愣，回头看向天晴。
天晴依然靠在萧笙的怀里，红肿的眼睛抬了一下，安静的有些不像她。
温媛抿了抿唇，把手机递了过去，柔声道，“天晴，是季沉西……”
天晴动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手机。
几人微拧的眉心同时一松。可她接下来的动作，却令人始料未及。
她握紧了手机并没有接听，而是从萧笙怀中起身，坐直了身体从容不迫的把宁迹的手机扔进了桌子上盛满酒的酒杯里。
屏幕瞬间黑了下去，她看都没看，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我回家了。”
酒精的缘故，她走路有些晃，摇摇欲坠的身体像是随时要倒下去。
萧笙急忙扶住她，“天晴……”
她的举动太过反常，像极了洛天晴式做法，但又不像。
她稳住身体，回过头看着萧笙，唇角扬起的弧度有些虚晃，“喝的有点多，你们不走吗？我得走了，晚了念一要闹的，他现在只剩下我了，你看，念一多可怜，刚生下来的时候妈妈不要，现在爸爸不要……”
萧笙抿唇，扶着她的身体，“你别说了，我送你回去。”
她愣愣看着萧笙，蓦然抬起两条手臂保住萧笙的身体，头埋在萧笙的肩膀处，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但能听出她低低的嗓音中裹着的哭腔，“笙笙，我难受……”
萧笙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的安慰，“我知道……”
不是自己的痛，谁也无法做到感同身受，可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就足以令人心口堵的慌。
天晴突然又抬起了头，用手用力抹去脸上沾着发丝的泪珠，清澈的眸如同明溪，仿佛所以的情绪在其中化开了，只剩下浅浅的一片凉，“我今天喝太多了，下次你一定要拉着我，难……”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她陡然间晕了过去，身体支撑不住向后倒，萧笙急忙抱住她，“天晴……”
她这个样子怎么让人放心？
萧笙回头看了眼宁迹，宁迹微抿了下唇，从她怀里把洛天晴接了过去。她和温媛急忙收拾了东西跟上，走至门口，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折返回去把宁迹的手机从酒杯里捞出来。
……
美国洛杉矶。
季沉西听着突然被挂断的电话，心口处莫名心慌，他掀开被子从病床上下来，把手上针头拔了下来，抬脚便向外走去。
正巧向洋推门进来，见他下床，手背上因为拔针不当往外淌着血，急忙拦住他，“季哥，你这是干什么？”
季沉西抬眸看了他一眼，轻抿了下薄唇，说道，“马上给我准备回国的飞机。”
“季哥……”向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五官拧在了一起，“你有急事我去办，你别再来回折腾了。是不是嫂子那边的问题？你既然已经决定放手了，就别再这么糟蹋自己了，算我求你，行不？嫂子到底有什么好……”
“向洋，你不懂……”季沉西叹了口气，打断他的话。
他站在原地愣愣的出神，眼睛的焦距找不到着落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好。”
洛天晴的好，只有他知道，也只准让他一个人知道。
向洋站在一旁紧抿着薄唇，拦在他面前不肯让开，“季哥，你的身体经不起这样折腾，就算你要回，也等身体好一点，你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怕嫂子看着难受吗？你是不是真的不准备多陪小念一几年……”
季沉西深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两人对峙了许久，季沉西脸色发白，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折返回病床上，“你联系下宁四，看看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准备好飞机，我可能随时回国。”
向洋急忙点头，按了铃叫护士过来给他重新扎针，“放心，季哥……”
“等等……”
向洋又停下来，回过头去疑惑的看着他。
他狭长的眸轻轻眯了眯，“向洋，我之前让你废掉施雯的手和舌头，为什么没做？”
向洋脸色一白，“季哥……”
“为什么没做？”他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遍。
他和父亲一直想隐瞒的事情，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被天晴知晓，就算要说，也不该通过施雯之口。
并非他不想解释，而是实在难以启齿，他永远都不想让以前丑陋和不堪去污染她干净而单纯的世界。
向洋咬了咬唇，低下头来，“季哥，真的很抱歉……”
“我需要的是理由，不是抱歉。”季沉西脸色森沉，“向洋，你跟了我那么多年，知道我的做事底线。”
这么多年，他唯一的底线就是洛天晴。
向洋深吸了一口气，“季哥，我没想要背叛你。陈哥跪下来求我，我以为他会带着施雯永远消失在我们眼前……”
“所以你就敢违背命令做蠢事？”季沉西眸光渐冷。
向洋低头，“季哥……”
“接下来的事用我教？”季沉西睨了他一眼，“这些年都是陈鸿带着你，但你别忘了你到底是谁的人，我给你这一次机会，向洋，下次再犯，你自己知道后果。”
“是，季哥，我明白了。”向洋急忙应道，“我这次一定做得妥妥帖帖的。”
“不止要她的手和舌头，还有腿。”
还能跑到天晴的面前，说明伤的还不够痛。
向洋身体一颤，点了点头。
向洋退了出去，他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鸟儿，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最不该让天晴知道的事她终究还是知道了，自己总归要解释的。
如果自己坦白从宽，会不会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他恍惚笑笑，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那一堆烂事儿怎么解释？该怎么告诉她那些对她而言近乎残忍的事实？
事情过了近三十年，本就该永远被埋藏起来。
他憎恨施雯，认识那么多年，施雯算是最了解他的人，她明明知道，这个伤口不能碰，为什么还一定要揭开？
……
萧笙将天晴送至医院，她脸色苍白，因为过度劳累引起的晕厥，输了营养液休息两天就好。
温媛坐在病床边照顾，萧笙看着心疼，把宁迹拉到了病房外面，“季沉西到底怎么回事？天晴被人算计**的那次，真的是季沉西？”
“笙笙……”宁迹去拉她的手。
萧笙冷冷避开，“别碰我，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个时候他怎么不考虑天晴的感受？他把天晴的一生都毁了，你看看天晴现在的样子，哪还是以前的洛天晴？”
宁迹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样子，他选择明哲保身，“你骂他就骂他，怎么连我也带上了？阿笙，他和洛天晴之间的事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我相信，沉西不会无故伤害洛天晴，这个世界上最怕洛天晴受到伤害的人就是他。”
“放屁！”萧笙气得爆粗，“害怕天晴受到伤害还让天晴变成了这样，这要是一点也不在乎，天晴是不是早就死在他手里了？你和他简直是一丘之貉，嘴里说着为你好，可结果呢？”
萧笙冷笑了一声，“天晴失去了两个孩子，你知道对于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吗？那个时候他在哪？现在倒好，他自己觉得累了就一走了之了？凭什么便宜都让你们这些臭男人占了？你们什么时候都有理，我们女人就活该被你们欺负，为你们伤心掉泪是吗？”
宁迹一不小心踩了雷，急忙解释道，“阿笙，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管。”萧笙瞪了他一眼，“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季沉西马上回来，他要走没人拦着他，但有些话最起码说清楚，这么不清不楚的算什么？把天晴弄成现在这样子很有成就感吗？”
“阿笙……沉西他……”
“你别跟我找借口，你不把他弄回来我们就离婚，你抱着你的好兄弟过一辈子吧。”
宁迹听到“离婚”两个字，目光陡然间一冷。
萧笙只觉得身上蓦然间一冷，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了。两人视线碰撞在一起，她有恃无恐，“爱过不过。”
“阿笙，你给我点时间。”宁迹败下阵来。
她嗤笑了一声，“你需要多久？几天？几个月？几年？我就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看不到季沉西，我们民政局见。”
“你别动不动就提离婚，他们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止沉西一个人的错。”他从来没偏帮过谁，两人能走到今天，也不止是一个人的问题。
“我也没说天晴没错，但季沉西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他凭什么把一切都丢给天晴一走了之。就算要分开，也该把话说清楚。”萧笙不想再和他争辩，转过身去，“你回去吧，这两天我不回去了，你让人把宁宁给我送过来，宁愿我不管了，你自己想办法。”
“阿笙，我想办法，你别孩子跟我置气。”宁迹彻底败下阵来。小宁愿还不满一岁，不肯喝奶粉，她不管了，他的宝贝女儿怎么办？
“我马上就想办法，一定让他尽快回来。”
萧笙冷哼了一声，回头瞥了他一眼，转身进了病房。
宁迹被关在病房外，无奈笑了一声。
……
病房内，天晴已经醒了过来，见萧笙进来，有气无力的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和宁迹吵架了？我刚刚听到你们争吵的声音了。”
“没吵，争执了几句。”萧笙朝着她走过去，“我让他先回去了，我在这儿陪你一会儿。”
天晴弯了弯眸，“那你可不能不管我儿媳妇，你们家小宁愿我看上了，你要是敢饿她一顿我可跟你没完。”
萧笙看着她，心里觉得难受，想要勾起唇角安慰她，却发现唇角怎么也动不了。
天晴看了看温媛，继续道，“你们没必要都在这儿陪我，我就是这段时间太累了，过段时间就会好。你们回去吧，我给陈姐打电话。”
“天晴，季……”
“我喝醉之后没发酒疯吧？”天晴打断她的话，刻意回避，“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念一有没有打电话过来？”
萧笙和温媛看着她，无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温媛回答道，“没有。”
她又看向萧笙，“你回家之后可别跟宁迹吵架啊，尤其不能亏待我儿媳妇。”她说完，又加了一句，“宁迹对你不错的，你别恃宠而骄啊。”
她说到“恃宠而骄”几个字，眸微微垂了下来。
萧笙被她气笑，并不是没看到她的情绪，心口处闷的厉害。
她不能在这么继续下去了，提到季沉西就回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萧笙眉梢动了动，“我觉得宁迹还不如季沉西，最起码季沉西看到十八岁的你敢做，而我家那位，我都是他太太了还不敢……”
天晴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她又叹了口气，“所以说我们命苦，找的这都是什么人……”她啧啧了两声，抬头看着温媛，“所以说，媛媛，你以后千万别找这样的男人，尤其别找季沉西和宁迹的朋友，会把人气死。”
萧笙和温媛看着她。
她故作轻松，可眼里的笑并不达眼底。
过了许久，萧笙问道，“天晴，你到底还想不想和季沉西过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