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在窗前，静静地看着楼下那一点身影，很小，但很清晰。
他心里无比清楚，那是他的命，谁都不能动，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行。他挺直的脊背有些弯曲。
他想起她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若非他中途折返，后果不堪设想。那是她十八岁的生日，是她一生中极为重要的日子，他应该陪在她的身边。
可也是因为他的中途折返，使两人越走越远。
第二天早上他醒过来之后，便接到了陈鸿的电话。彼时怀中的她未醒，他看了看表，时间尚早，便把她单独留在了房间内去了地下室处理凶手。
地下室的信号极差，以至于他并没有接到她打来的电话。后来他要解释的时候，天晴不准他再提。更用咄咄逼人的字眼去刺激他。
他知道，她做得出来。后来天晴去了国外，他被公司事务缠身，她不肯接电话，等她回来，他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解释时机。
他仍然记得很清楚，天晴查出怀孕的那天，他那一瞬间的喜悦几乎冲昏他的理智，却又无比挣扎。
那是他和天晴的孩子，而他，却是天晴最瞧不起的人。
洛远山那天把他叫进了书房，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满脸都是对他的失望和不满，“季沉西，我早就说过，该给你的我都会给你，你为什么还要去作践她，你知不知道，你和她是亲……”
“我知道。”他打断他的话，顿了下，“她在酒吧被人下药了……我赶到的时候药效已经发作，但我有足够的时间把她送到医院……”
“混账！”洛远山拿起桌子上的花瓶朝着他砸了过去。
他没躲，花瓶砸在头上，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我和她根本就不是兄妹，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我就知道，她是我的……”
“混账，禽兽！”洛远山怒不可遏，“你就算要报复我，也不该打她的主意，当然如果不是你母亲，她根本就不会……”
“爸！”他陡然开了口，接住他砸过来的拳头，“我对她是真心的，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她好，她的身世，我一辈子都不会提起，她永远是洛家的女儿，我永远都是洛家的女婿。”
洛远山瞪着他许久，铁青的脸色终于稍稍缓和，过了一会儿，他在书房的沙发上坐下来，气急败坏的看着他，“为什么一定要她呢？你就算随便找个女人……”
他轻笑了一声，“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她。”
……
为什么是她呢？他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想明白。
也许，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有些事情便已经注定了，这是宿命。
她那么坏，还很不乖，有时候令他头疼的头皮发麻，就是这样的她，却成了他的命。
瞳孔里的身影转身离开，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的眼睛里，就像在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僵直的身体颤了颤，有些不稳，片刻，他回过头来看着向洋，“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不用阻止，必要时帮她一把。”
“季哥……”
“公司的事儿处理好了吗？”他没给向洋说话的机会，继续问道。
向洋咬了咬唇，“都处理好了，晴风那边也都安排好了。”
他点了点头，唇角微微扬起，“你出去吧，明天你去红叶别墅把念一带过来，他几天没见我，我怕他害怕。”
向洋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等等……”
向洋站住，回过头看他。
他愣了愣才说道，“你去查查莫云帆的底，别让天晴知道。”
向洋瞪大了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才点点头，随即转身出去。
静悄悄的房间令他感到恐惧，他紧抿着唇，手捂着疼的发胀的伤口。
曾经，他把施雯当做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就是被他所珍视的唯一，杀了他的孩子，毁掉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幸福。
……
南苑。
天晴按响了门铃。
保姆过来开门，看到是她微微愣了一下，转身便要关上门。
她眼疾手快按住保姆的手，“我找施雯。”
“施小姐……”
“怎么？她怕见我吗？”她凉凉笑了一声，探头往里面看去。
公寓的面积不大，简欧的装修风格，看起来很精致，施雯坐在沙发上，听到声音转头朝着门口看过来，“吴妈，是谁呀？”
话音刚落，她陡然愣了愣，随之脸色恢复如常。
吴妈微微让开了一店，回答道，“是洛小姐。”
没了吴妈的遮挡，天晴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表情，那双清亮的眸很漂亮，但透着几分空洞。
她嗤笑了一声，撩了撩耳边的碎发，装的可真像，“施雯，看到我很惊讶吗？”
施雯站起身，咬了咬唇，“你来干什么？”
她推开吴妈进去，目光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周，“这装修真不错。”
“洛天晴，我这里不欢迎你。”她咬咬唇，神色中出现一丝慌乱。
她一直活在季沉西的保护之中，洛天晴能堂而皇之的上门，让她莫名的涌出一丝慌乱感。
天晴讥诮的看着她，“你这里？”她挑挑眉，声音凉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套公寓是我和季沉西婚后买的，属于我们夫妻的共有财产，这是我的地方，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施雯一愣，咬牙，“吴妈，快给沉西哥打电话。”
天晴在沙发上坐下，纤长的手指撩了撩她垂下来的头发，目光凉淡的看着吴妈。
吴妈身体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她冷笑，“施雯，你别紧张，我今天就是过来看看你，我们的账慢慢算，不急在一时。”
她的眸四处扫了一下，眼睛里越来越凉薄，这几年来，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不好过，自然也不会让施雯好过。
“当年你杀了我的孩子，现在我想想，觉得弄瞎你一双眼睛太便宜你了。”她盯着她，微眯的视线在她脸上扫了扫，“还有你推我下天台，害死我父亲，这几件事加起来该怎么算？”
“当年不是我杀了你的孩子……”施雯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瞪着她，“洛天晴，你只不过是比我幸运一点有一个有本事的妈，生在洛家，不然你以为你能拥有现在的一切？我害死你爸爸？那是谁害死了我妈妈？”
她看着她，“你来这里找我，就不怕沉西哥吗？”
“季沉西？”她语气微微向上挑，言辞和眉宇之间都带着对季沉西的不屑，“他现在躺在医院里，你觉得他有时间顾得上你？”
冷笑一声，她继续道，“这房子是我的，你在今天之内搬出去，明天，我不想看到这里还有你的任何东西。”
“你没权利这么做。”
天晴眉梢挑了一下，冷冷睨了她一眼，“需要我叫保安上来请你们吗？”
她猛地站起身来，扯住施雯的手臂往阳台上扯去，另一只手打开了阳台的窗户，按着施雯的脖子逼着她往下看，“你看，这里是不是比洛公馆的天台高多了？”
这里位处十六楼，从上往下看去，人显得格外渺小，施雯陡然瞪大了眸，剧烈的挣扎起来，“洛天晴，你放开我，我要告诉沉西哥……”
吴妈急匆匆拨了陈鸿的电话，挂了电话之后，又急忙过来拉她的手，“洛小姐，您别这样……”
“滚开。”天晴猛地把她甩开，捏着施雯的脖子把她拽了回来。
施雯被她甩在地板上，膝盖瞬间磕破了皮，天晴身体站得笔直，冷冷看着她，讥诮道，“原来你也会怕呀？”
“洛天晴，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搞清楚，现在是谁不放过谁。”她沉起了脸，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她，“施雯，我最讨厌你和季沉西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让你好过。”
她性格向来直来直去，她想要一个人生不如死，必定用的都是最直接的方式，她抬头看向吴妈，“你收拾东西还是等着我让人把你们赶出去？”
吴妈吓得瑟瑟发抖，不住的摇头。
房门骤然被人推开，陈鸿站在门口，看到施雯躺在地上微微一愣，急忙走了进来，弯腰把施雯抱了起来放在一旁的沙发上，抬起头冷冷看着天晴，“洛小姐，您这么做是不是过分了点？”
天晴眉梢一挑，视线从施雯的脸上缓缓移到他的脸上，“季沉西没教过你，在外面要叫我季太太？”
陈鸿脸色一变。
她哂笑，“看来你也不是一条好狗，连主子说过的话都忘了。”她低头扫了眼施雯，“我把我房子里的不速之客扫地出门，哪里过分了？”
“这是季……”
他的话还没说完，楼下的保安便上来了，直接越过吴妈走至天晴的面前，“洛小姐，有什么吩咐？”
“把他们赶出去。”
保安一愣，抬头看了眼陈鸿。
陈鸿脸色铁青，几人对峙了片刻，他抱起沙发上的施雯便朝外走去。
天晴看着他，对保安继续吩咐道，“把里面的东西都扔出去。”
她抬起脚步向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余光蓦地瞥到柜子上放的一张照片。她顿住脚步，走过去把照片拿起来看了看。
是一张陈鸿和施雯的合照，没什么特别的，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
看了片刻，她将照片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头也不回的出了公寓。
天气热的厉害，红色的法拉利停在面前，车窗缓缓降下，她看着萧笙那张熟悉的脸，停滞了片刻，绕至副驾驶座上了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萧笙转头看她，“你把她赶出去了？”
“我的房子，凭什么让一个杀死我孩子和我爸爸的凶手住着？”她转头看了萧笙一眼，又把头转了过去。
“你就不怕季沉西？”
“他有什么值得我怕的？”天晴哂笑了一声，“笙笙，我们走到今天，我从来没怕过他，就算下地狱，我也要拉着他和施雯一起。”
萧笙发动了车子，往陈鸿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你现在把施雯赶出去有什么用？她总不至于露宿街头。”
天晴摇头，“她不会露宿街头，但我心里最起码舒坦了，她的眼睛，我一定要拿。”
萧笙抿了抿唇，车子驶出去很远，她才又开口道，“天晴，或许季沉西没有那么不堪。”
“洛氏现在在他手里，就是最好的证明。”天晴反驳，眼神里迸射出蚀骨的恨，“我已经联系了秦叔，这几年，他提拔了多少自己的人？现在公司除了挂着洛氏两个字，还有什么是属于洛氏的？”
萧笙握紧了方向盘，没再接话。
连他们自己都无法说清楚的事儿，旁人又怎么说的清楚？她拿出手机，联系了人监视陈鸿和施雯的行踪。
……
向洋的车子停在路旁，他带着黑色的墨镜，冷冷看着这一幕，唇角的弧度有些讥嘲。直至陈鸿的身影消失在瞳孔之中，他才掏出手机给季沉西打电话，“季哥，嫂子把施雯从南苑赶出去了，陈哥把她带走了，我估计一会儿施雯就会去找你。”
季沉西听着这些微微拧了拧眉，“你找个借口让陈鸿到美国那边去，想办法把施雯逼出陈鸿的房子，另外，放消息出去，黎城有哪家宾馆或是酒店敢让施雯入住，后果自负。”
“那陈哥呢？”向洋接着问道。
“到了那边，秘密控制。”
他剪短的八个字让向洋一愣，“或许事情还有别的原因，季哥，陈哥他……”
“照我说的做。”
……
车子一路抵达红叶别墅，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天晴微微一愣，冷漠的眸浮现出些许的柔软，她转头看向萧笙，萧笙停稳了车子，笑了一声，“大概是宁宁，他喜欢钢琴。”
天晴微微垂了眸，没说话。
确实是宁宁在弹，宁靖和念一站在一旁。天晴站在门口，看着三个孩子有些出神。
宁靖一看到她，跑过来拉住她的手，“洛阿姨，你教我们弹钢琴好不好？”
她已经许久没碰过钢琴，看着有些发愣。
念一躲在宁宁的身边，怯生生的看着她，那双稚嫩的眸里，除了恐惧之外，还裹着些许的期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