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两天,项愈明召开了发布会才把水寒微骗出来,虽然他知道她的委屈,可是又能怎么办?杀了何向峰她自己也会心疼吧。
她终于来了。
项愈明抬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又笑着说:“今晚我说的每一个字,请在场的媒体朋友替我作证……”
全场灯光暗淡,唯有他在追光照射下步步走近水寒微,“水寒微,请你嫁给我。”
“啪!”一束白光应景的照在水寒微身上,她猝不及防的怔愣在原地,短短几秒间,在场媒体就像疯似的高举各式“长枪大炮”冲她一通乱照,扑捉她每一瞬间的表情变化。
项愈明仍是笑,脚步在她两步距离外停下,“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两年,两年后我一定会娶你。”他笑看全然来不及反应的水寒微,凑近她的耳畔低声承诺,“我是认真的。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为我曾经不够信任你说‘对不起’。”
水寒微的周围被一浪高过一浪的起哄声淹没,她在混乱中只能听见项愈明亲昵的耳语,记者的闪光灯在她眼前炸开似的迸裂一朵朵白花,这个境遇像极一年前,剪彩开张时那天,也是她和项愈明咫尺相隔,情况却天差地别那时,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两人,项愈明与她隔坐在会议桌的两头,室内的气氛压抑得如盘旋的低气压,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咖啡色的瞳孔中映出她大病初愈的疲态,他搂着她,轻得就像抱着一团棉花,“水寒微,我们结婚吧!”
他一脸认真的注视着她,没等她回答,自己却呵呵笑出声,连连摆手,“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对我来说,你始终是第一位,而对你而言,有太多事情分散你的精力,也许我至多能排进前三。我发觉……我不够信任你,当我得知你得所有时,我的父亲杀了你得母亲,甚至对你造成不可比拟的伤害,可是我我是项愈明,不是我的父亲。”
他失笑,自嘲自己的小气,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住院时,我和子皓一起去见医生,发觉他可以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的向医生说明你的抑郁症病史,就连你对什么药物过敏,他都一清二楚,你的病历就在他的脑子里……而我呢?”他站起身,连声嘲笑自己,“我连你在儿时患过抑郁症的事都不知道……”
“水寒微……”项愈明茫然失措的牵着他的手,试图解释,“……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喜欢你……那时是多大呢?应该是十岁。”
“是,我知道。”水寒微没转身,千斤挫败压在他的脊背上,那股骨子里的落寞透过嗓音溢出,沉甸甸的逼得弦歌说不出话,“我没有认识二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亲密无间会培养出多么深厚的感情。我只知道,我不适合你,我不爱你”这个三字说出来真的很痛。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我不认为还有必要……”
“没错,我们讨论过,你问我,如果有一天,你和我妈妈同时溺水,我先救哪一个。现在我告诉你,我一个都不会救,项愈明我恨你,恨透了你得一切,我不会嫁给你,除非我死。”
项愈明双唇颤了颤,只听水寒微笑着说:“记者,今天让大家见笑了。现在我明确地告诉大家,我和项愈明,不可能!”
微甜的紫罗兰香气渗入斜射阳光中,项愈明逆着光站在水寒微身后,慢慢松开了手。
她头也不回的走到会议室门边,隐约听见门外人声喧哗,她扶着门把手,黯然回首,最后一刻,她没有给水寒微多说一句的机会,会议室的门缓缓打开,无数道镁光灯在项愈明眼前频闪,他笼身陷于一片亮白的白光中,翩翩回眸,笑容可掬,“各位记者里面请,水寒微的采访马上开始。”
数十名记者涌入会议室,项愈明和水寒微被人流分挤在两边,目光跃过黑压压的头顶短暂相触后又迅速分开,他们各自带着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行走在星光璀璨的舞台两端,前一秒的不快如云烟飘渺,只是烙在心上的疤,是镁光灯永远照不到的灰暗。
“嫁给他!”“嫁给他!”
项愈明恍惚间不忘笑容,思绪从记忆中抽离,面对整场沸腾的喧嚷,她的不言语就是最好的回答。事实上,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况下,她并没有说“不”的权力。他是爱她的,无论他们之间曾有多大的争执,他是爱她的,这就够了。
水寒微释怀的靠在项愈明的肩头,来之不易的幸福令她如履薄冰,她小心翼翼的享受着他的拥抱,让那句不时困扰她的。
手机在手袋中震响时,她正任由项愈明握着她的手,准备将一枚方形美钻戴在她中指上。她在忙乱中偷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才发现在她察觉之前,来电人已经打了不下十通电话急找她。她这头按下挂断键,那头已奋力挤到她身边,探手把另一部手机塞到她手里,做了一个接听的手势提醒她:“好像有急事。”
电话那头背景吵杂,林小冉的大嗓门冷不丁直冲入项愈明耳膜,她退到一旁,耳朵紧贴着听筒才能依稀在乱糟糟的噪声中听到他断断续续的陈诉。
她挂在唇角的笑容随着通话慢慢塌落,通话结束时,她还失神的站在远处,让风口袭入的凉风撩娆她鬓旁的碎发。项愈明不解的走到她身畔,揽着她的肩背将她带到媒体前。来自四面八方的记者不停的招呼项愈明“看左边”“看右边”“看中间”“笑”……水寒微被动的在项愈明的扶持下配合媒体的要求,代替那抹迎合大众的职业笑容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颔首模样。
站在中间的记者们忍不住大声唤她,她在默然中抬首,舌尖触及一丝咸涩的味道,“对不起大家,我有事先走一步。”她在茫然之际还记得转对林小冉细声叮嘱几句,末了强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提着裙摆大步离开。
宴会厅前的数十级楼梯仿佛跑不到尽头,水寒微拎着宽大的礼服裙摆一路狂奔,细带高跟鞋在台阶上踩了一个空,她顺势狼狈摔倒在地,那只高跟鞋立时“寿终就寝”。她颤巍巍的扶着一旁的墙根勉力起身,有人在身后拉着她的手臂,对方一使劲,她便扭过身与其正对着,秦筝站在略高一级的台阶上,满目疑惑,看她不顾仪容的放肆狂奔,肩带直滑落至臂上,露出性感的裸肩和锁骨。“你怎么了?要去哪儿?”
“……我……”她转视别处,语序乱了套,“我……我……我要去机场。”她肆意抹脸,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沁湿,糊成一团,“,我……我接到晓冉的电话,我……”
“是不是何向峰出什么事了?”项愈明立时反应过来,掰着她的手不让她仓促离去。
那晚的事情何向峰对他坦白了,这个一刻他怎么能让她离去。
“我不知道……”她胡乱甩开他的手,捂着嘴泣不成声,“那边声音很杂,我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出事了……晓冉说,何向峰乘坐的那班飞机在起飞时突然起火……他在飞机上……”
“……”项愈明的手慢慢松开,瞳内满是她惊慌失措的狼狈,这个从不曾在人前服输失态的女人,这个哪怕醉得天旋地转也仪态万方的女人,在一通电话后,竟破天荒的在媒体前失态落泪。他有些明白,却仍装不明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媒体都在里面,你就这样跑出来……”“我……”水寒微喃喃说几个“我”字,慢慢退下台阶,站在低处仰望他。
他的身影嵌在炼色月光中,朦胧失真。她曾失去过他,所以当她失而复得时格外珍惜,却又患得患失。她在“失去项愈明”的假想中挣扎数年,以至于哪怕他们之间误会重重,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放开他的手。可何向峰不同,他们相识多年,如影随形,她习惯了他的存在,喜笑怒骂高潮低谷,他都理所当然的陪着她,就像空气,原来当人陷入真空时才知道窒息的滋味。她从不曾想过,如果有一天岑缓羽不在了……她扛住了没有张先宇和张子豪的世界,却扛不住没有何向峰的世界。
即使何向峰失让自己身了……
她忽而摇头闭眼,推开项愈明伸向她的手,“对不起项愈明……我不能跟你结婚……”她猝然转身,裸足踩在硌脚的水泥地上,百褶裙摆逶迤其后,随她疾奔的步伐消匿在夜色深处。台阶上遗落着她的高跟鞋,他却不再是持着水晶鞋的王子。
他掌心还紧握着那枚为她准备的方形美钻,殊不知他早在一年前的争执中,就注定永远握不住她的手。机场的地面冰冷慑人,整个大厅尽是闻讯赶来的亲朋家属,尽管地勤人员竭力安抚情绪激动的人群,可查询登机名单的服务台仍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中年妇女大约在名单上查到自己亲人的名字,放声大哭,旁人劝也劝不住。悲怆在人群中迅速传播,随着越来越多的遇难者名单被确定,哭声连成片,在大厅上空震荡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