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微顿然被惊醒,眼眸空洞洞的只是望到漆黑,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真正从恶梦中回过神来。
她发现自己被压在海盗头身下不能动弹,她又再度用力挣扎想从窘迫的贴合中挣脱。
海盗头终于分辨出最疼痛的感觉来自于他左侧的膝关节和肘关节,它们在汽车滚落时或许已经错位了,不动的时候就很疼痛,哪里还能承受水寒微不停地挤碰!
“你别以为我想抱着你!”海盗头忍无可忍地叫道,“你再乱动谁也别想从这里出去!”
水寒微安静下来,她一定要出去找到项愈明,现在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海盗头扫了一眼她异常乖巧的脸庞,他明白这个女人想的是什么,不由“哼”一声说道:“谁知道他有没有……”水寒微的身体突然恐惧的惊跳让海盗头顿住了,他此刻竟心生怜悯没有把“死”字说出来。
海盗头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敢去想车上三个还在昏迷的同伙最终的命运如何,可是,他本人是绝对不能就这样被困在车里认命的!
左边的门完全推不动,似乎被大石头从外面堵住了,右边的刀疤脸怎么叫都叫不醒,在漆黑的空间里也看不到他伤势如何,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后视窗了。
海盗头尽力往前挪了一点,他的右手触碰到了玻璃,玻璃有碎裂的痕迹,海盗头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原来运气并不算最坏,只可惜也并未再好一点,他在身边竟没有摸索到可以砸碎玻璃的物件。
海盗头两眼直直地瞪着前方,咬一咬牙,把右手紧紧捏成拳向玻璃砸去,玻璃裂开了一个口,细小的碎片刺进他的手背里让他钻心地疼,他受伤的左手手肘再也支撑不住,海盗头整个上身的重量完全压在水寒微上。
她只“啊”了一声便不再出声,本来车里的空间就狭小得动也不能动,海盗头突然压下来的重量让她感到透不过气的窒闷。
海盗头觉得自己像一只被人翻了个盖的乌龟,滑稽可笑又无能为力,他连骂了三声他无辜的奶奶也未能排解他心中的怨恨。
不过小小年纪就在江湖上混出大大名声大海盗头是不会那么容易泄气的,他屏气凝神了一会又畜力重整旗鼓,某人负伤惨重,明知再坠崖更是难逃死劫,还不是依然说撞车就撞车,他这点伤痛又算得了什么?海盗头捏紧右拳,用尽全力向玻璃裂口狠狠地砸去!
有些凉意的晚风从碎裂的后视窗流淌进来,让沉寂的海盗头和水寒微嗅到了一丝生的希望,海盗头望着出口处淡淡的月光竟觉得有种亲切的美,他想爬出去,可他发现他的左脚脚踝不仅扭到了,还被卡住了,除非她出去了,要不他也出不去!
“喂,”海盗头不甘心地说道,“你试试看你能不能先出去。”
海盗头忍着痛用双手支起自己的身体,尽量给水寒微留出更大的空间,她背贴着车靠背慢慢地向前平挪,她感到全身疼痛,然而刚才车子滚落时被海盗头抱在怀里的她竟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她在出口处慢慢地翻转过来,虽然身上被碎玻璃划伤了,但她终于爬出了车子。
海盗头早已支撑不住伏在空空的车靠背上,额上渗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他望见水寒微跪下来朝车里看,迎着光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见她的双肩微微颤抖着,可能是因为衣衫褴褛的寒冷,更可能是因为犹豫不决的惊怕,她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你……”
这种情形下还有人回头惦记他,何况还是他要对她下手的受害人,海盗头的心里翻涌着说不出的滋味,他才不要别人的怜悯,负气地吼道:“没用的祸水,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滚!”
水寒微被吓得跌坐在碎石上,她挣扎着站起来,往后倒退了两步,踉踉跄跄地消失在海盗头的视野里。
格外皎洁的月光似流水一样铺洒在荒山的乱石上,一双鞋子不知掉落在哪里的水寒微像迷惘的人鱼公主踩着刺痛的步伐寻找她的王子,她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已完全沙哑,然而锐在哪里,这尽收眼底的坡底却不见锐的车子!
她绝望了,心就像被抽空了一样,她已分辨不清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里,跪在碎石上,不可遏制的泪水浸湿了脚边的石子,她无助地喊道:“项愈明,告诉我你在哪里,你说过不离开我的!”
突然听到有细小的碎石滚落的声音,水寒微猛地抬起头寻声望去,在她右侧陡峭斜坡的半山腰边缘上,两个大石中间卡住了一辆车子!
她的心狂跳了一下,跌跌撞撞地跑到山脚下,她攀着山石努力往上爬,可是山坡太陡峭了,才爬上一米就摔落下来。
又有碎石“嗒嗒”地滚落,那两块大石怕是承受不了车子的重量了,项愈明可能还在车子里呢!水寒微的心火烧火燎地难受,她拭干泪痕,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对自己叫道:“姚依雨,你要振作!要振作!”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牢牢地抓着山石一点一点地往上爬,她的指尖全都磨破了,身上也不知道有多少擦伤,她只是仰望着山腰上的车子,她要离车子近一点,再近一点,一定一定不能有事!
五六十米高的斜坡上,留下水寒微一行星星点点的血迹,她终于爬到半山腰的小平台上。她看到项愈明的车子正立着卡在两块大石中间,车身的右后侧被右边的大石挡住,而左边的大石仅仅支住左后边的车轮,车子像是随时要坠下斜坡!
疲惫不堪的水寒微步子踉跄地走到项愈明的车子旁边,她隔着碎裂的玻璃看到他安安静静地靠在车靠背上像是沉沉地睡着了,她大声地喊着“项愈明”,焦急地去拉车门的把手。
车门却是没有拉开,反而是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车子晃动了一下,只听到碎石“哗啦啦”地滚下斜坡,她吓得一声惊叫。还好车子只是晃动了一下,那两块大石又再次托住了车子!
脸色煞白,她不敢去触碰车子,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蠢女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水寒微猛地转过身,她看到海盗头也爬上了小平台,他想往前走,可才迈了一步就倒跌在身后的大石上,疼痛让他倒抽了几口凉气,他用右脚支撑着,把左脚踮起来,他的左脚脚踝似乎伤得很重。
海盗头靠着大石缓了一下才好受了一些,他抬起头望了望狼狈不堪的水寒微,又看向她身后危如累卵的车子。
水寒微僵直地望着海盗头,她的眼中充满了惊恐,洁白的月光照在海盗头冷酷的脸上,竟寻不到一丝一毫的善良!
看到海盗头又重新站起来,她张开双手挡在车子前面,她单薄的身躯因为极度的惊怕颤抖着,她望着海盗头哀求道:“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她的眼神说不清是祈求,是恐惧,抑或是恨,可是海盗头不可抗拒地一颠一簸走过来了,他像一匹野狼嗅到了空气中危险的气味!
“滚开!”海盗头咬着牙对水寒微命令道,可是她不避不让,不卑不亢地瞪着海盗头说道:“我不准你伤害他!我不会原谅你!”
海盗头扯着嘴角不屑地冷冷一笑,他扫了一眼车子的油箱,她顺着海盗头的目光也看到了汽油正从油箱里漏出来,刺鼻的味道透出了死亡的气息!
她的心猛地惊跳,如果车子振动怕是要爆炸的,海盗头一定怕被殃及要把车子推下斜坡!身体骤然冰冷,她已出离地恐惧,歇斯底里地对着海盗头喊道:“不要伤害他!不要!”
海盗头望着越流越大的汽油失去了耐性,他扯过水寒微的手把她甩出去,她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海盗头狂喊一声:“生死由命!”他猛地拉开车门,拽住了项愈明的手,右边的大石再也承受不住滚下斜坡,汽车也随之滚下去,几秒钟之后,随着闷闷的“砰”的一声撞击,汽车“轰”地爆炸了!
海盗头死死地拽住项愈明的手,在车子坠落的瞬间把他从车里拉了出来,他竭尽全力往后退了两步,受伤的脚踝又再度扭伤,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海盗头往后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的项愈明便摔到了他的身旁。
海盗头瘫软在冰冷的山石上,他两眼圆睁瞪着夜空,又再度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他已完全弄不清自己要做什么,又在干什么!
同样虚脱的是水寒微,她像中了猎人的箭的柔弱小鹿,伏在冰冷的山石上,“轰”的一声巨响震彻了荒岭,她却哑住了,她已完全辨不清自己是梦着还是醒着,可是看到海盗头身边的项愈明,不管是梦是醒,她都是要去到他的身边的!
她几次挣扎都没能站起来,她负气地趴在地上,怨恨地用脚蹬了几下地上的碎石,委屈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恨恨地咒骂自己“你好没用,你好没用”!
可是懦弱对于危难于事无补,水寒微深深呼吸,忍住泪水,用手肘拖动身体,匍匐着一点一点向名执锐靠近。
又再看到他的面容,她无比痛惜,项愈明看起来比梦中见到的还要苍白憔悴,她颤颤巍巍地伸过右手去抚项愈明脸上的血迹,却触到了他脸上的冰冷。她的心一惊,挣扎着坐起来,她推着她沉重的双肩叫着他的名字,可是冰冷的身体一动不动,她彻底崩溃了!
皎洁的月光像流水一样倾泻在小平台上,温柔得像是要融化山石的残忍,水寒微的泪水似乎也融入了这温柔的月光里,轻轻地滴在项愈明的脸上。
他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缓缓地睁开双眼,堵在胸口的窒闷让他很想呕吐,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艰难地咳了两声。
“项愈明,你醒了!”水寒微喜出望外,她很想对他微笑,可他的虚弱让她揪住的心仍是无法释放,忍不住又涌出泪来。
“竟然都没有死!”突然传来的冷漠声音让人不寒而栗,刀疤脸面无表情地立在小平台边缘。
水寒微的心一震,本能地抱住项愈明,不可侵犯地瞪着刀疤脸,哪怕是拼到同归于尽,她也不准任何人再伤害他!
刀疤脸只是瞟了一眼戒防他的水寒微和她紧紧抱着的本应被炸死的项愈明,便一直盯着躺在地上喘息的海盗头,他几欲张口,却是什么也不敢追问。
海盗头爬起来,他已恢复平静,甚至平静到有些冷漠,他转转头松松僵硬的脖子,又舒展了一下酸痛的手臂,他只是用余光扫了一下周围的三个人,并不打算对同伙作出解释,更不可能对他冒死救出的那个人表示安慰,他又变回那匹目光冷酷的孤狼。
“海……海盗,”刀疤脸压抑着对海盗头刚才救下名执锐的行为的不满说道,“你去帮我把我弟弟拉出来。”
海盗头孤傲地望着刀疤脸,他目光中瘆人的寒冷让刀疤脸意识到那不是他对海盗头说话该有的语气,他又在他刚才已经完结的句子后面生硬地加了一个“吧”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