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少卿看着叶紫离去的背影,本是鲜亮的眸子又恢复了寂静,像是一汪平静的湖面,不起波澜。
“叶紫……云舒……”他看着窗外吐着这两个名字。举起了刚才被叶紫拉起的左手,对着阳光看了看小拇指,白皙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几乎是透明。“一百年不许变……一百年的誓言……”他喃喃的说着,轻叹了一口气。
“传令下去,将对云舒的监视和防卫改为保护!”他头也没有转的说道。
“是。”一个刚强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
第二天,叶紫拉着云骏笑颜盈盈的来找傅少卿。而云骏对于叶紫拿掉面纱这件事,心里十分不喜。虽然已经远离了华龙,可是这人多嘴杂的,难保不会将叶紫还存在于世的消息给传回了华龙,到时华巍赢要是知道她还没死,那这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更何况,这两天经他在月华的查探来看,江湖上已经开始流传‘花藏’的主人来到了辛月,正邪两派的人物已经开始往这边聚集,到时候……他这样想着,转头高深莫测的看了她一眼。于是乎,虽然答应了她一起去赏桂,脸却黑的如同包公。
叶紫却对这件事不以为然,云骏虽然没有对她提起‘花藏’的事情,可是这一路行来,多半还是会听到一些。江湖既然开始流传这件事,那么查出她是迟早的事情,戴上面纱反而给了人一种标新立异的感觉,更易被人当做是标志,令人映像深刻,那么暴露身份也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她拿掉了面纱,却在脸上做了一些小改动,明眼人不仔细瞧是不看不出来的,这样更容易隐藏。就算华子听说了她还活着,他也不会相信。他亲眼看见自己死掉,又看着下葬,哪会怀疑那么多?多半会当成一个长相有些相似的女子来对待。况且,现在她是住在辛月第一世家府里,又有几个人有那个胆来挑衅。更何况,对于傅少卿这样一个将死之人的要求,又如何能拒绝的了?每次当她看到傅少卿那样的人物却被病痛折磨着,心里总是有着无限的唏嘘,她不仅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病人,更是将他当成了朋友来对待,不管她现在是出于对他的临终关怀也好,还是出于对朋友的真诚也好,她觉得自己都没有必要在他面前隐瞒真实面容。
“云舒,来了。”温润的嗓音,不快不慢的节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
叶紫一进竹轩就看见傅少卿站在了院子里,一袭白衣称的他长身玉立,清瘦的身材裹在长衫里,并没有给人骨瘦如柴的感觉,反而添了些仙风道骨。他就那样背着阳光站着,鬓间两缕发丝随着晨风微微飘扬,好看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幽深的眸子里此时是一派温和,他那样负着手站着,仿佛是空谷里的幽兰,遗世而独立。
“少卿,今天精神头不错。”叶紫看着他的风采,心里却是一叹,老天真是不公啊!如此人中龙凤,却只给了他二十年的生命。
“都是云舒的功劳。”
“说什么功劳。我们是朋友,我当然是要尽我所能帮你的。好了,不说这些客气话了,我们快些出去吧。呆在府里半来个月,我都快闷成梅干菜了。走走,出去透透气!”说着,叶紫就来到傅少卿的身边,作势要搀扶他。
傅少卿也不闪避,他了解她的作风,并不把那些个男女授受不亲的俗礼放在眼里,在她的眼里,自己只是一个需要照顾的病人。于是,就由着她搀着,慢慢的向门口走去。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搀着他手臂的力量,却是坚定而有力,温暖从她的掌心沿着手臂一直传到了他的心里。一路走来,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像是给他解闷,又像是让他明白出来走动的好处。他笑了,一个还算是陌生的女子,却把他当成了朋友,这样的体贴,关心他。朋友,多么温暖的词……
三人坐上了马车,一路向着桂花林慢悠悠的驶去。
远远地,一阵清香钻入了鼻底。
叶紫靠在车窗边,掀开帘子,闭上眼睛,贪婪的吸了一口。
“桂花,好香!”
没多久后,马车停在了一处山丘下。叶紫跳下车来,看着满山的桂花,成片成片的黄色中间点缀了些许白色,山下,路上都是飘落下来的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这样的美景,这样的香气,让她鼻子一阵发酸。花痕,蓉儿,可是在这里?
“云舒,怎么了?”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叶紫吸了吸鼻子,转过头,看着傅少卿和云骏担忧的眼神,笑了笑说:“这里太美了,让人感动。”
“云舒的心思很细腻呢。”傅少卿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
“对了,少卿,我有东西要送你。”说着,叶紫朝身后的小厮低声说了一句。
过了一会,小厮从另一辆马车中,拿下一辆用木头做的轮椅,推到了他们的身边。
“这是什么?”傅少卿看着这个椅子不像椅子,车子不像车子的东西好奇的问道。
“我叫人做的轮椅。你坐上去,我推你上山。这样,你就不用累着了。”
“轮椅?”傅少卿看着叶紫,不惊也不喜,只是温和的笑了笑,“谢谢云舒。”
“都说是朋友了,还谈什么谢。我扶你坐上去。”说着,叶紫轻手轻脚的扶他坐稳。
木轮子碾着石子路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叶紫,此刻十分安静。就是坐在轮椅上的傅少卿都能感觉得到她身上浓浓的哀伤。
“云舒,你看那边有块空地我们去坐坐吧。”
“好。”
说是空地,其实辱没了这个地方。那是一个如篮球场般大小的地方,周围都是桂花树,唯有这个地方,铺着些许鹅卵石,上面摆了一张石桌和围成一圈的石凳,想必是供游人休息的地方。
“云舒,我有些渴了。你能去取点水吗?”傅少卿坐到石凳上后,温和的说着。
“嗯。你在这里等等,我马上就会回来的。”叶紫说着就离开了,云骏随后跟上。
良久良久以后,久的让站在傅少卿一旁的书品开始打起了瞌睡。而傅少卿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观赏着周围美景的样子。叶紫这一趟取水的路程委实有些远了。
“公子就不担心?”书品实在忍不住了,冒出一句话来。
“担心什么?”傅少卿淡淡的说。
“云姑娘他们逃跑啊,都这么久了,还不见一个人影,准是跑了。”书品嘟哝着说道。
“不会。”
就在他们争论间,叶紫垂头丧气回来了,后面跟着一脸冷冷的云骏。
“云舒,回来了?”傅少卿笑着看向叶紫。
“嗯。”
“有收获吗?”
叶紫和云骏听见他的话,先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而后一脸谨慎的看着他。
傅少卿也不说话,只是天高云淡似的坐着,脸上笑得还是那么的温和。
“我们是朋友对吗?”他问道。
叶紫看着他研究了半天,忽然裂嘴一笑,那笑容里有释然,有友好,“是的,我们是朋友。”
辛月第一大世家不可能让一个身份不明不白人住进来,对于她的底细定是摸得很透。更何况叶紫一开始就泄露了身份,对着傅老太爷说自己是苍日远的弟子,当然她也无意隐瞒。傅少卿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哪能不明白叶紫怂恿他来着桂花林的最终目的。只不过,她既然当他是朋友,他也就真心对她,她不说出,他也无意点破,每个人都是有隐私的,做朋友是用心相交,有些事情她既不愿多说,就没有必要知道。所以,他感受到了她的哀伤,不用她开口,他就为她找了一个由头,让她去做想做的事情。他当她是朋友,19年来唯一的朋友。
“少卿,我操琴一曲给你听可好?”叶紫说着,
“欣喜之极。”
小厮拿来古琴,放在了石桌上。
叶紫坐在琴前,闻着桂花香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的滑出了音符。浓郁的香气,挑起了她脆弱的神经。不是什么流传于世的名曲,悠扬而低沉的声音,诉说着一段故事,一个人。琴由心生,琴乃心声。一曲下来,竟听得旁人泪水涟涟。
“云舒伤心了。云舒是喜欢这个人的吧?”傅少卿此刻有些羡慕这个人,能够在她的心里留下痕迹,跨越千山万水来找寻。
“是的,我喜欢他。”只是此情不关风与月。那是她的朋友,以命相待的朋友,她岂能不喜欢?
叶紫逼回了眼角的泪水,却没有睁开眼睛。手指依旧停在琴上,慢慢的她手下流泻出来的音符,开始变得欢畅起来。一望无垠的草原,间杂着无数不知名的花,蝴蝶,蜜蜂不停翻飞,耳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欢快的鸟叫声,一派蓬勃的生机。
“此曲少卿可喜欢?”叶紫睁开眼睛,按住琴弦收住尾音,问着傅少卿。
“送与我的?”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云舒送的,我都喜欢。”
“呵呵——少卿真是好性情。”叶紫看着一派儒雅的少卿说道。
“嗯——”她深吸了一口芬芳的空气,“如此的桂花美景,要是再来几只螃蟹,再弄点黄酒,坐在这里吃着,岂不是人生一大美事?”
正说着,就见小厮们端来了螃蟹和黄酒。
“呀!少卿真是够朋友,让这个都和我想到一块去了,真是我肚里的蛔虫。”叶紫惊讶了一会,逗趣的说道。
“呵呵——昨天你说要来这里,我就命人准备了,想着你肯定喜欢。”
“当然,这螃蟹可是我的最爱。那我就不客气了,来来云骏快来一起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