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凌的眼眶被边塞的风吹得冷涩，微微泛红。她笑了一笑，那一个有些快活的笑让穆远之在她眼中看到了红绫的影子：“这一路还要麻烦穆将军了。”
“公主言重了。”
“听说北漠民风淳朴，没有我们大燕这么多礼节，我本来就是个不喜欢被束缚的人，如今去了你们枳禾，不用守着这么多规矩，想来也是好事。对了，我还听说，你们枳禾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同学骑射。你不知道，我们大燕宫里的规矩，女子只能学些琴棋书画，我都会腻死了，这回过去，还能尝试些不一样的东西，一定会很好玩的……”韩凌今晚有点紧张，紧张出这么多话来，她的眼睛不再清澈，起了一层薄雾。
“公主能这么想就最好了。”他猜透了她的心思，佯装没有看到她微红的眼眶，自己的手却不由地在袖中默默握紧。
两个人的对话苍白而尴尬，韩凌想从穆远之清亮的眼睛里看出点别的不一样。可是他的眼睛太深，看得久了，人会被吸进去似的，韩凌匆匆移开眼，打趣着今夜月色无边。
正在为难之际，萧砚之从远处走来，感受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于是笑了笑，像是站在神的视角嘲笑人类无知无情的笑。
“公主，前方探子回报，天狼国的西尔维娅公主也已经从天狼国出发了。”
萧砚之抬眼在穆远之和韩凌之间周旋，他现在所要透露给韩凌的可以说是大燕的外交情报。
原本应该避开穆远之，但是在察觉此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之后，萧砚之没有避讳穆远之，也是为了试探此人的政治立场是否可以收归旗下，为己所用。
一旁的穆远之听到这个情报，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使得萧砚之一时间也无从判定穆远之在天狼和大燕之间的政治属性。
只好继续和韩凌回禀：“此次和亲，是枳禾同时向大燕和天狼提出的，为了维护大燕国威，我们务必要在西尔维娅公主抵达之前赶到枳禾，至少也不能比他们落后才行。所以臣觉得，我们最好尽早出发。”
“我知道了。”韩凌微微颔首，心有计较，正想和萧砚之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哽住，偏头看了眼穆远之。
穆远之得到一个信号般，知道他们二人接下来要说的事或许关系到燕国机密，于是向韩凌行了一礼：“属下还要去查探附近周围，确保公主夜间的安全，先告退了。”
待穆远之走出很远，韩凌才问道：“萧大人，枳禾国对我们两方的公主到底是什么态度？”
“砚之直言不讳了。枳禾朝中，偏向西尔维娅公主的票数似乎更多一些。枳禾和天狼素有往来，听闻西尔维娅公主也是从小和枳禾的岚鸢太子一起长大，两人关系……”萧砚之顿了一顿，小心地观察了下公主的神色，才继续说，“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听到萧砚之说天狼的西尔维娅和枳禾的岚鸢太子关系不错的时候，韩凌就已经明白，还没有踏出大燕的土地，她在枳禾的战场，已经敲响了第一支鼓声。
方才自己还在兴高采烈地和穆远之说着对北漠大陆的向往之情，说着自己在枳禾的自由生活，此刻就被狠狠打脸。
根本没有什么自由可言，自由首先要建立在社会契约和国家法规之下，而当她离开了自己的土地，若是不能在枳禾争取得独立与权利，就妄论自由。
夜凉如水，寒意渐渐地渗入到人的骨头里去。
韩凌深深吸了口气，望着高悬天际的月色，叹息道：“这路还真是长啊……”
萧砚之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其实有些年幼的公主，她的肩膀上已经开始负担国家的命运，他自诩心思灵敏，却在安慰人一事上颇为见拙，只得以沉默作答。
“公主，明早还要快些启辰，早些休息吧。”这句简单的催促蕴含着万般情绪，无奈而悲凉。
边塞的夜空，此时此刻，再多的星辰，再亮的月光也失去了光泽。天幕之上，点缀在墨色天空中的星星，闪闪烁烁地，戏谑地望着人间。
翌日。天未亮，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就开始了行程。一朝出塞，别过万千重山，此去几十载，山水不相识。
韩凌坐在轿撵之中，猝不及防地感觉轿子狠狠颠簸了一下，差点让她磕到头。韩凌皱了皱眉，向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轿外传来萧砚之温软的声音：“公主别担心，是风沙。我们现在正穿过玉门关，这里气候失常，大风沙是常有的事，等我们走过玉门关外三十里，再扎营稍作休息。”
韩凌把轿帘拉起来，轻声道：“当真是春风不度玉门关。”
迎亲队伍又在漫漫荒土之中行了大半日，许多人因塞外气候反常身体已经有了不适应，待行过玉门关之后，萧砚之命人在一处干净平坦的地方扎营休息。
韩凌跳下轿撵，动作轻快敏捷，几个侍女皆是一愣，她们哪见过这么调皮的公主殿下，顿时对这个孩子心性的公主有了几分好感。
穆远之看她跳下的一瞬间，神情有些黯然，匆匆离开了她的视线，帮着侍卫扎营。
从远方传来一阵马匹狂奔的声音，送亲队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几十个蒙着面的黑衣人就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是刺客！保护公主！”萧砚之一声令下，离着韩凌最近的几个侍卫就地围住她。
黑衣人驾马而来，在马上拉弓射箭，一起喝成，目标都只有一个：韩凌。
才几个眨眼的功夫，韩凌身边的守卫已经多数中箭。
穆远之大吃一惊，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伸手将她一拉，韩凌穿的衣服有些繁琐，被这么猝不及防一扯，脚下步子不稳，整个人倒在了穆远之的怀里。
只听“哧”地一声响，穆远之闷哼一声，一只利箭从他右背传出，一股鲜血喷了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穆远之还下意识地按住韩凌的头，埋在自己胸口，不让血染上她的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