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的她并不知道,不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高大身影在墓地里猝然出现,踩着厚厚的雪,迈着又疾又大的步子,一路狂奔过来,黑色的呢子大衣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军用皮靴踩在雪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仿佛深山魅影,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突兀。
他急匆匆地大步冲了过来,在看到墓碑下那一个白色的雪堆时,突然怔住,他握紧了拳头,又赶紧松开,他像畏惧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弯腰缓缓地揭开重雪掩埋下的大衣,在看见那缩成一团的人时,他浑身猛地一僵,肩膀微微发颤,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他屏住呼吸将手伸到她的鼻下,稍稍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收回来。拳头倏地握紧了,猛地重重地砸在了石碑上,“李鸿朗”三个字上骤然染上了一团鲜血。他的呼吸霎时急促了,像是压抑的火山顷刻爆发,重重的拳头,一拳一拳地砸在那三个字上,接连好几拳,拳头上血肉模糊,鲜红的血从那个名字是溅了出来。他仿佛和李鸿朗有着深仇大恨一般,狠狠瞪着那三个字,咬牙诅咒:“你他妈就是个混蛋!”他压抑着什么似的深重的呼吸,然后快速脱掉自己的大衣,将麦麦裹住,万分小心地将她抱起来,深深地抱进怀里,他低头,用脸磨蹭着她的脸,用手摩挲着她的头发,他红着眼睛,哑着声音说:“笨丫头!你让我怎么办?”
麦麦又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是那个雪夜里,她独自蜷缩在孤儿院的门口,如此孤单,如此冰冷,她搓着手,她跺着脚,她脸都冻僵了,她拼命地去拍那扇紧闭的大门,可是无人应答。她又冷又饿,又孤单又害怕,她还能够听到深山里野兽的嚎叫。她害怕极了,心里想着这是梦,这是梦,我已经长大了,然后孤儿院的破木门就变成了荣家威严的大铁门,可是身后的野兽嘶吼更响更凶,似乎马上就会有一群凶兽冲出黑暗将她啃噬殆尽,她拼命地拍门,拼命的大喊,“天悦哥!荣妈妈!”可是任她嘶破了嗓子,大门依旧冷森紧闭,没有人搭理她,更没有人为她开门。那荣家大宅就像一个黑气森森的堡垒,上空阴云密布,让人望而生畏。
她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然后一件温暖的大衣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抬头,便看见了李鸿朗的脸。
“大狼!”她欣喜地大叫,她扑过去,牢牢地抱住他,死死抱住他,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她猛地惊醒,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头顶是在白昼光线之下只显微亮的星月之灯,四周是熟悉的米色墙纸,房间里暖气充足,原来,那果真是梦,原来,她还在他们的家里。她正盖着厚厚的被子睡在温暖的床上,没有阴冷黑暗,没有野兽追赶,心里却不是庆幸,更多的是重重的失落,她突然眼皮一跳,心里咯噔一下冒出一层热汗,不对,昨晚她明明去了墓地!
她意识到什么似的,举起胳膊放到鼻下,又举起另一只胳膊使劲的闻,是的,是有一股淡淡的烟草混合着香烟的味道!她的手心也出了汗!不自觉地紧张起来,突然听见厨房里有一点动静传出来,碗碟相碰,莲子百合粥的香气渐渐飘了出来,麦麦一下子觉得浑身的细胞都炸了开来,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每一滴燃烧的血液都冲向脑门,来不及多想,意识已经支配了行动,她赤脚跳下床冲进厨房,“大狼!”猛地推开门……
她的动作忽然僵硬,滚烫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她呆在那里,愣愣地看着那个修长却陌生的背影,顿时像失了心魂一样,傻傻垂手而立。
正背对着她做饭的男子见到身后动静,缓缓转过头来,淡漠地看了麦麦一眼,又回头继续弄碗碟调料,低声问道:“吵醒你了?”
“怎么……会是你?”麦麦好一会儿才提起一点力气,让自己艰难地发出声音。
“要不是我及时发现把你带回来,你昨晚就要在墓地冻成冰棍了。”鹰三手脚利落地拾掇好碗筷,将粥盛好,端着碗,经过她的身边,朝外走去,“冻了一夜,你的脸色很难看。过来喝点粥,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不等他说完,麦麦已机械地走回客厅,很冷似的将自己蜷缩在沙发上,又拉过那张虎皮将自己完全包裹住,就这样还是忍不住发抖。
“不过来,难道要我喂你?”鹰三坐在不远处的餐桌上说。
麦麦置若罔闻。
鹰三端着碗走过来,将粥送到她的嘴边,“喝。”
麦麦抿着嘴,盯着他,半天只说出两个字,“出去。”虽然声音很轻可是里面却有着旁人无法改变的倔强。
鹰三同样置若罔闻,他把碗放在桌上,舀了一勺,然后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下巴,扳开她的嘴,生硬地将粥灌进去。
麦麦被呛得大咳,那人却丝毫未动容的冷着脸说,“你吃完我立即离开。”声音十分淡漠,可是里面的意思也是不容置疑。
厨房喝掉,否则的话,赶也赶不走!麦麦一把抢过碗,拼了命一样仰头大口大口地喝,不知怎么得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流,一口气喝完那碗粥,几乎要憋死,她放下碗趴在沙发边上大口咳喘,一边眼泪不停的往下掉。鹰三默默地坐在一旁,一句话也没有,像个隐形人,直到麦麦停止了咳喘,隐形人才彻底消失在仓库套房里。
麦麦还是病倒了,高烧持续了好几天,烧得人都迷糊了,退烧药和感冒药让她嗜睡的非常厉害,有时候她甚至庆幸自己能这样浑浑噩噩的睡着。如果真的逃不掉命运的安排,她情愿永远不要醒来。因为,她发现,那样,她就可以见到他,那样,她就自以为可以见到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