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感受到了父亲的存在,躺在保温箱里的小承熙意外的睁开了眼睛,看到这番情景,在场的众人欣慰一笑,汤臣硕仿佛触摸到了希望,他走近端详他的孩子,他是那样小,眼睛清澈明亮,五官轮廓像极了他。
“小承熙,你知道我是谁吗?”
汤臣硕的声音是颤抖的,他隔着玻璃罩,把手放在上面,小承熙似乎是感应到了父亲的气息,小手缓慢地挥动,似是在与父亲玩耍般。
“我是你爹地,你知道吗?……”
汤臣硕说着话,保温箱里的小承熙一直在看他,微微咧开嘴,像是在笑那样。
大概过了五分钟,医生敏锐的发现婴儿的生命迹象在衰弱,他看着心电图,吩咐在旁的护士准备急救,而此刻,汤臣硕也意识到了小承熙的气息变化,他笑着笑着,忽然就闭上了眼睛,小手也不再挥动了,缓缓地放了下来,然后呼吸彻底停止了。
小魔女一直站在外面,隔着一层玻璃看见这一幕,她忍不住地捂住嘴,痛哭出声……
那是柔宝宁愿失去生命留下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他的人生还没开始,然而他在这世上却活不过一天,怎能如何残忍?怎能?
小承熙是在最后睁开眼睛看了他的父亲一眼,这才微笑着离开。
汤臣硕僵在原地,他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的孩子,硬生生的咽下喉咙涌出的酸涩,心里是那么害怕,那么揪痛。
医生护士尽了最大的努力,最后还是救不活这个早产儿,大家眼眶都含着晶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默默地离开房间,将空间留给汤臣硕。
汤臣硕伸出颤抖的双手,将他的孩子抱了起来,亲亲小承熙的脸蛋,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好痛,真的好痛,痛到他都想把自己的心给挖出来了。
小承熙,爹地在你未出生之前,就发誓要疼你,爱你,给你吃最好的,住最好的,用最好的,让你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长大,许你一世美好,怎知,却来不及给你一刻的幸福。
汤臣硕多么希望孩子是在吓唬他,会像刚才那样忽然睁开眼睛对着他笑,他多么希望……然而这都是不可能的了,小心翼翼地抱起怀中的孩子,他转身走了出去。
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每一步都那么沉重,他要带着小承熙到柔宝身边,柔宝还没有见到他们的孩子,他们一家三口要在一起。
汤臣硕背挺的很直,他心里纵然再难过,也不能倒下,小魔女看着他的背影,哭得声嘶力竭,最后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外人印象中的汤臣硕是一个高贵冷峻,强悍霸道的男人,他从来都是优雅得体的,活在聚光灯下,因他一出生就拥有了普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得到的物质条件,所有人都认为他该是满足的,惬意的,圆融的。
却不曾想,有一天,他也会像个失去了所有的孩子那样,哭了,整个肺部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阵阵窒息的揪痛。
小承熙,是不是爹地好好地陪在你和妈咪身边,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是不是?
落地窗外是万家灯火,汤臣硕背对着所有人,他身穿一袭致哀的黑色西服,在灯光的照耀下,欣长的身子投下一片压抑暗黑的阴影。
他双手抱的是一个骨灰盒,小承熙已经火化了,他的骨灰就装在这精致的盒子里。
安子矜是距离汤臣硕最近的,他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难以言喻的悲伤,认识汤臣硕这么久以来,他是第一次看见他流泪。
那细碎的银光在那双倾倒众生的狭长凤眸中凝聚成滴,一滴接着一滴的滑落。
该是怎样的揪疼,怎样的隐忍,才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嘶吼,不发疯,不悲痛!
从安子矜口中得知,凌有天并没有出现在与伊柔约定的那个地方,或许这场车祸不是一场单纯的意外,所有人都料想不到它会造成这样惨烈的后果。
阴谋浮出水面,这所有一切,都是一个圈套。
汤臣硕眯起凤眸,冰冷犀利的眼神如一把刺刀,脚下仿佛有一个无底的漩涡,窜起一股破坏力骇人的龙卷风,那无尽的黑暗深渊里弥漫着毁灭全世界的戾气。
“凌有天好像凭空消失了,中东那边的事情还要继续下去吗?”
安子矜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汤臣硕转过身,脸上恢复平静,格外冷冽,让人以为刚刚那个泪流满面的男人只是幻觉,他淡漠地说:“已经没有必要再守着,放了。”
病毒已经感染了汤臣集团的核心,他这个时候去守住根系不让它大范围的侵蚀破坏,挡得了一时,阻不了一世,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放任它去侵蚀,最后再一刀把那些已经坏掉的、腐烂的部分切去!
安子矜惊诧地看着汤臣硕,他是那样决绝,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好似要大开杀戒,不顾一切甚至牺牲大半个公司来祭奠他的孩子。
日复一日,转眼就到了初秋,这个季节是浪漫的,走在街道上,时不时有树叶落在头上。当柔宝还在维纳学院上课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徜徉在树荫下,那片片飘落的扁舟像是在跳着美丽的华尔兹,她在路上走着走着,会愉快地转个圈,快乐极了。
小魔女在病房里替柔宝做按摩,她的身体久未动弹,日渐消瘦,脸颊都凹进去了。从前她是多么热爱舞蹈的人,活泼乱跳的,总是锻炼自己的身体,怕她醒来之后关节生锈了,小魔女每天都会过来照料她。
伊柔的外伤已经逐渐愈合了,被剃光的头也长出了一小节短发。看得出来她在努力,她在挣脱,她像个正常人那样,伤口逐渐在恢复。医生虽然没有直接宣布她成为植物人,但认为她现在和脑死亡的病人差不多,只有心跳,没有思想。
小魔女坚信柔宝只是暂时睡着了,她不会永远这么沉睡下去,可是有时她又希望她不要醒来。
小承熙带着最后的微笑离开,她的一条腿完全废了,将永远无法再翩翩起舞,她如若醒来,要如何面对清醒后的世界?
有时她真的宁愿她不要清醒。
小魔女怕柔宝孤单,白天大多数时间都守在这里,陪着柔宝,跟她说话,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事情,她不想她和这个世界脱轨了。
就这样大半个月过去了,她没有见到汤臣硕,新闻报纸里频频出现关于汤臣集团陷入危机的新闻,他好像特别特别忙碌,忙到连过来见柔宝一面的时间也没有。
小魔女有时会埋怨汤臣硕,认为他太无情,是个工作狂,她知道柔宝肯定很想见到他,所以她不止一次地打电话,也曾上门去找汤臣硕,让他去医院看一看柔宝。可是那个男人像变了个人似的,淡漠冷血,喝令秘书把她赶出了办公室。
小魔女事后想,汤臣硕也许是在生柔宝的气,如果当时柔宝不冲动,与他商量,也许就不会造成这不可挽回的后果。
柔宝,你真是个傻子……
小魔女知道你当时肯定是百般煎熬,不想令男人分心,所以才一个人冒冒失失地开车出去。
可是无论柔宝做错了什么,她终究也是为了汤臣硕好,所以,你能怪她吗?!
你不能!
小魔女站在办公室外面骂汤臣硕,她说你怎么可以!柔宝真傻!你怪她不珍惜自己!你怪她没有考虑小承熙!可是她这都是为了谁啊!她爱你胜过自己和孩子!你却爱孩子胜过一切!你这个混蛋怎么值得她付出这么多!
汤臣硕在办公室里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小魔女的骂声,秘书看着汤臣硕,明显的感觉到他与从前那个深爱妻子的男人不同了,他的眼神凉薄,声质冷漠,怒斥。
“让她滚!”
谁也无法看透他,他竟在一夕之间变成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罗刹,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秘书委婉地传达了汤臣硕的意思,送走小魔女之后,面露无奈之色,他们都认为汤臣硕冷酷无情,又有谁见过那个在深夜里,抓着妻子的手,哭声压抑的悲伤男子?
然而不止小魔女这样误会他,还有陈伊爽,他的姐姐好久都没有和他联络,他要求陈大彪送他来帝都,在医院里见到重伤不醒的姐姐。
他那样小的孩子,单纯的认为姐夫是个能顶天的大人物,他绝对能够救活柔宝,于是他抱着他的大腿,哭着求他说,姐夫,你救救柔宝,不要不管她,如果需要很多很多钱的话,我长大了一定挣还给你……
汤臣硕的面无表情让人以为他根本不关心柔宝,爽爽恨他的无动于衷,他像只奋起反抗的小兽,说姐夫是个坏人,他要揍死他,在出手之前被善于察颜观色的陈大彪拦住了。
汤臣硕的气场太渗人了,出事之前伊柔的不雅照风波令汤家丢尽了脸面,男人就是再有情也受不了这么大的一顶绿帽子,如今伊柔没有了孩子,又昏迷不醒,谁还能保证汤臣硕不会顺便踢了伊柔?
陈大彪摸摸鼻子,识相地强行把爽爽带回了锦城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