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到她身上。”
忘尘点点头,跟随凌和绿意出去。
一楼大厅里。
陈设依旧,只是不复往日的欢声笑语。黑白相间的绸缎花球,将整个大厅装点得肃穆庄重,但也溢满了浓浓的悲痛和哀思。不时有低眉敛目的小厮侍人出入,却也都是身着全白的素服。
大厅中央,一口黑红色的寿棺停放在百花丛中。寿棺前边的灵堂正中,一块牌位上写得清楚--
亡妻连翘之位。
叶繁郁被李虎引到此处,看到李虎等人身上的孝服,就一再追问,众人却都只是掩面低泣,什么话也回不上来。
脚刚刚迈进大厅,看到大厅正中的牌位,和那口大大的红木棺材,立时面如土色,僵立在当场。
半晌,那紧紧盯着牌位棺材的美目中,泪水成串的滚落。
“连翘,你,你怎么就撇了我一人?”一声悲呼,让闻者心神俱是一痛。
叶繁郁已经扑到了灵前,大声嘶吼:“不,这不是真的,连翘怎么可能死了呢?还没有找回侍药,你怎么就这么离开了呢?你醒醒啊……”
嘶吼着,叶繁郁似乎是悲伤过度,不理会绿意忘尘等人的劝慰,绕过灵堂,一把把那尚未钉棺的棺盖打开。
满脸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只是脸颊边那道长长的伤痕似乎仍旧往外渗着血珠。身上的血衣已经被换下,但是,仍旧有隐隐的血迹透了出来。两只手被巾帕包裹着,但是露出来的手指指端,皮肉已经被烫掉,隐约露着森森的白骨。
叶繁郁一脸深切的悲痛,眼中却有一闪即逝的笑意闪过。
那大皇姐已经被连翘杀死,只有远在南疆的二皇女叶繁胥,想必来不及赶回来了。她也已经拿到了女皇的遗诏,只不过还差一枚玉玺没有到手。按照寒烟皇位继承的惯例,是需要传国玉玺和遗诏一同现世,方才能确认继承人的身份。这也是,她假借女皇传旨给大皇女,并且留女皇至今的原因。现在她完全把持了宫中的事务,只需要找到玉玺,就是她登基之日了。
本来若不是侍药有孕,她还真想着让连翘给她再出几天力,只是当她看到侍药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时,被她自己强自掩盖下来的悲愤和嫉妒,让她无法再忍受。想要得到侍药,她首先就要把这个人除掉。所以,她才设计了这一出一箭三雕的戏。
事实进展的很是顺利。连翘终于除掉了,刚才看到灵堂,她还有一丝怀疑,但是如今她亲眼见到了尸体,才算终于放下心来。
她已经让郭方良给她和侍药下了双向的一心蛊。现在就差侍药还未醒来,等他醒过来,就完全是她自己的了。她们终于可以相亲相爱,相携到白头了。
现在,她盯着棺中连翘的青白面容,眼前却似乎浮上她携着侍药登上那九五之位。俯视天下苍生,唯我独尊的豪迈感觉,绝对不是她连翘能给侍药的。那种无上的容宠和富贵生活,是她一个小小的毒医给不起的,而侍药,不,现在已经不叫侍药了,她叫他珑儿。珑儿那么美好之人,当得起世间最最高贵的地位。
往日这个人就像一块磐石,盘横在她和珑儿之间,如今大石得除,她的胸口都觉得一阵轻松,仿佛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心里面欣喜难当,但是脸上却仍旧是一副涕泪横流之态。
她哀哀地把着棺材,泪眼望着棺材里躺着的人,恸哭失声。
忘尘悄悄走上前来,伸手拍了拍叶繁郁的脊背,轻声安抚:“师姐,连儿已经去了,你不要太伤心了……”说着自己先哭得说不出话来。
叶繁郁回头,见忘尘往日清冷的面孔,也哭得泪水横流,那一双清澈的妙目,早已经哭成了一对烂桃儿,虽然是过来安慰她,却在看到棺材中的连翘时,早已经忘却了这个初衷,深切的哀痛,却不能像绿意那般痛哭妻主,毕竟,如今他在连翘身边连个身份还没有。只能深深地抽噎,任凭心中的悲恸随着肆意横流的泪水奔涌。
这时,灵前的绿意和糖糖也都难抑悲恸,就连冷情的凌,也是痴痴地望着棺中的人儿,默默流泪。
叶繁郁又哭了一会子,终于收敛了眼泪,缓缓地转过身来。伸手扶起趴在棺材上恸哭的忘尘,轻声安慰:“尘儿,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突然灵前传了糖糖的疾呼:“意哥哥,意哥哥,你怎么了?”
叶繁郁扶着忘尘急急的走了出去,只见绿意已经哭得晕厥,倒在了糖糖的怀里。凌排开众人,上前将绿意抱起,急急送回楼上。
忘尘和糖糖等人也哭得站立不稳,叶繁郁吩咐几个小侍,将他两个扶了,走到那灵堂旁边设置的休息区里。
喝了口小侍们送上来的茶,看着忘尘和糖糖的情绪都稍稍平静了,叶繁郁也终于开口说话:“尘儿,连翘已经这样了,你在此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跟我回去吧。等过几天,连翘入殓之后,你愿意留在京城,就多住些日子,如果不愿意留下来,我就派人送你回祁山。你在这里住着,毕竟……”
叶繁郁的话未说完,忘尘与糖糖皆红了眼,也红了脸。他们平日早就将自己当成了连翘的夫郎,也把连翘身边当作了自己的家,但是,如今这个情况,他们再长期留在这里,确实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毕竟没有名分,感情有些时候真的是虚的。
人活着可以谈感情,死了呢?和谁说感情去?
忘尘和糖糖又开始默默垂泪,心里却都不动声色的听着叶繁郁将要说什么。
“曲公子,今天过来,我带了些人和钱来,你收了吧。另外,在京城的东郊,云蔚山脚下,我有块好地,风水不错,就将连翘好生安葬了。万事有急缓,既然去了,还是让她入土为安吧!”
忘尘与糖糖迅速的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明白,她这是看着孤儿寡夫的,想着将事情尽快压制下来。
糖糖猛地站起来,曲膝跪倒在叶繁郁的身前,哭诉道:“王爷,连儿生前与您交情深厚,这次又是皇家的人伤了她的姓名,还望王爷能够给我们主持公道,手刃害死连儿的凶徒,替连儿报仇,给她一个公道,让她死也瞑目啊……”
叶繁郁听到糖糖咬牙说到“手刃凶手”,那刻骨的恨意,从骨子里丝丝冒出来,沁入她的体内,让她端着茶杯的手,抑制不住的一个颤抖,茶水泼洒了出来。
眼中一丝不耐闪过,却很快的恢复了一脸的怜悯。伸手将糖糖搀扶起来,温声说道:“曲公子,虽然连翘的死,确实是大皇姐的过错,但是,大皇姐和那参与阴谋之人,都被连翘毒杀了。母皇为此也气愤不已,要为大皇姐追查凶手,还是本王在中间周旋,才将此事压了下去。这,真的没有什么仇人可追了,难道曲公子的意思是要将母皇查办治罪?”
糖糖见她故意混淆事实,推脱责任,心里气恨的恨不能将她当场手诛,可是侍药还在她的手中,倒是不怕她伤及侍药的性命,怕就怕她一时心动,伤了侍药肚子里的孩子。也就装着无助的哭泣道:“王爷说的哪里话,草民怎敢追及皇上的罪,只是,只是,连儿如此死了,我们实在是……”
说着哀哀的哭泣着俯进忘尘的怀抱。
忘尘伸手搂住糖糖颤抖抽泣地身子,抬起一双泪眼看着叶繁郁道:“师姐,您不要怪罪糖糖,他也是伤心糊涂了。”
“怎么会,本王怎么会与他一般见识。对了,尘儿,你还是跟师姐回去吧。这里……”叶繁郁的话未说完,忘尘轻轻摇头,却态度坚决的说道:“师姐,莫说连儿尸骨未寒,忘尘不能撇了一家幼弱。就是等连儿安葬了,只要绿意一天不说赶我走,我就给连儿守着这个家。
楼下的人儿泣泪轻语,楼上的连翘坐在楼梯的拐角,默默地流泪。她不敢哭出声音,更不敢抽泣,她现在还不能在这个堪比狼心的皇女面前露面,更不能依着她的性子将她毒虐而死。因为,她还要找回另一个人,那个柔弱的,有时候爱使使小性子的,也有些刁蛮的,但更多的是真心爱着她的小男人,那个已经是她孩子父亲的男子。
玄冰从那天回来就休眠了,赤炎也好不到哪里去。经过那天的错误,连翘知道,秋明之所以被那么灵敏的赤炎和玄冰错认,是因为秋明身上的血,根本不是她自己的,那是侍药的血,有着太强烈的侍药的气味儿,所以赤炎和玄冰认错了。她不怪那两只忠心耿耿的小虫子,但是她担心,担心那个怀着身孕的小人儿,他可还好么?
这是哪里?怎么这么暗?
侍药缓缓地睁开眼睛,向四下望去,却只见朦胧的珠光中,一色的粉,粉色的纱帐,粉色的珠帘,粉色的绫纱被,甚至他身上穿的睡袍也是粉色的软缎。躺了许久,想要坐起身来,但是想用手撑起身体,一阵剧痛从手臂上传来,抬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时受了伤,整个小臂都被厚厚的绷带裹得严严实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