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没有动手,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到,这一动手,必是石破天惊。不出手时的气势,已经迫得旁人心跳加速,汗出如雨,这一出手,真不知会是何等惊人。
就连云昱风被待卫拖得退出了十几步,他却又一甩手挣开了待卫,复又回头凝视惊鸿与风紫辉的对峙。
程一在他的身边焦急地催促道:“王爷,乘此机会……”
“不,本王一生不管遇上任何事,都不曾逃跑过。就算是现在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云昱风眼睛凝视惊鸿,眸中有足以撕裂长空的光芒闪动。
程一料不到他在这个时候使性子,气得脸色铁青。
这时惊鸿已完全顾不得他自己要刺杀的目标了,长剑遥指风紫辉,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强烈的刀气却一直向风紫辉涌过去。若是旁人,早就被她的气机锁定,只要心志一有动摇,真气稍有震荡,他就会立刻挥剑进击。
但风紫辉的存在,却恍如一个幌子,好像只是天地间的一个幻影,任你如何施展,也完全无法用用灵力去感应到他。要是旁人,面对这样可怕的存在,早已沮丧无比萌生退意。可是惊鸿素来心志坚定无比,不但不会为之动容,反而不住催动体内灵力,一旦灵气达到颠峰,便是他不顾一切,再次挥剑的时候。
这一点风紫辉如何不明白,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惊鸿体内真气的流动,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却完全无力去应付。只能是十分清醒地看着预期中的死亡,一丝不差的来到面前。
而这段时间,程一费尽了唇舌要劝走云昱风,云昱风却毫不动容。程一气得极了,正要下令采取抗命手段,硬把云昱风拖走,耳旁忽听呼啸声起,又似有无数声惊叹,在同一时刻响起。
惊鸿的剑,终于挥了出来。卫靖临马快如电,一路直奔行殿。
后面是云凤弦大呼小叫,古奕霖也都策马紧追。
渐渐接近行殿,看到满地的鲜血和尸体,云凤弦差点没从马上跌下去。
古奕霖的元气还没有恢复,这种凄惨景象却是第一次看到,也不免吓得面无人色,控着缰的手有些发软。
两个人都不由自主都放慢了马速,尤其是云凤弦,面无人色,气息奄奄,看起来,比地上的尸体还不像活人。
只有卫靖临,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直冲过去,冲进行殿外已经散乱不堪的军阵之中。遥遥望见,行殿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挥剑欲劈。他不及多想,动作奇快的抽出一支箭,拗断箭头,然后,在马上一弯腰,一探手,从一个弓箭兵手中夺过一张弓,弓弯如月,箭似流星,直射向惊鸿的后心。
所有的动作,几乎都是在一眨眼之间,就已经完成了。
惊鸿此时此刻把风紫辉视为平生大敌,正当她凝神而立,剑势欲劈之时,罡风大作,令得她衣发皆飞,仿似天魔降世。
无数观战之人,尽为这一剑的威势所震。却没料到风声呼啸,竟然有一支箭从后方射来。
惊鸿双目紧盯风紫辉,把他全身上下所有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右手剑势尽发不止,左手往后一拂,就似背上长了眼睛一般,准确无比弹在射到的箭头上。长箭被震得以几倍的速度,往回激射。
惊鸿一指弹中箭尖时,忽觉有些不对,心中升起了一种奇异至极的感觉,仿佛有什么最珍贵、最美丽的东西,在这一刻,要被她亲手毁灭。
这感觉如此清晰,如此痛楚,又如此熟悉,就似不久之前的一个夜晚,她一剑刺向……心头狂震之间,惊鸿发出一声凤凰泣血地唳声,本来往前劈出的剑,竟然硬生生回收。
这竭尽全力,毫无保留发出的一剑,要强行收回,那狂猛无伦,正在全身激涌的真力要硬行顿住。一丝艳红色彩忽然从她脸上浮了起来,强大的反挫力,使得她往后连连退去。
让众人跌破眼镜的是惊鸿她不但不运功稳住步子,反而藉着反挫力往后回跃,直往殿外而去。
刚才那支箭从殿外射来,因受到她指力而往回激射,速度快上数倍,快得就算是最灵巧机敏的人,也会因躲闪不及而中箭身死。不过惊鸿的身形却比箭还要快,往外掠去。
这快疾无伦的变化,在交睫中发生,殿外无数官兵,手里的兵器都还没抬起来,脑子里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劲风扑面,惊鸿已自身旁掠过,掠出包围圈。她在半空中伸手,抓住了那支离射箭者胸膛不过半尺的利箭,然后才双足落地。直到这时的她才发现,这支箭,原来早已被折去了箭头。直到这时,她才明白,刚才一指弹到已经折掉箭头的箭尖处,才会感觉不对劲。
这支没有箭头的箭,由弓上射出只会撞伤人,不会取人性命,可受她一指之力,所蕴力道奇大,却足以穿胸裂腹。在她发觉感觉不对劲后,她的脑子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心灵却像已预知了一切,身体更是不由自主地追了出来。直到现在,理智回归身体,她才明白自己拼着受内伤,弃大敌于不顾,当着敌人的面,冒生命危险回掠,为的,只是救一个用箭射他的人。她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耳边却听到另一声叹息。
“你受伤了。”声音里满是关切,但那发声的人,却在马上张弓搭箭,指着他。
这一次,箭上箭头仍在,寒气甚重。与惊鸿距离不过三寸,她受伤的胸口几乎可以感受到箭上的森寒。
抬手张弓的人,没有丝毫收弓的意思,却对她说着问候的话,眼睛里,也是无比真诚的焦虑与关怀。
惊鸿为救卫靖临而放弃杀死强敌,甚至甘在最可怕的敌人面前露出绝大破绽。而今,他指间还夹着差一点穿过卫靖临胸膛的箭,卫靖临的弓箭,却已指向她的额头。
惊鸿冷冷一笑,往前走了一步,她的额头就顶上了卫靖临的箭尖,却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
卫靖临的手却颤抖了起来,但弓仍稳稳张开,箭尖仍牢牢对准她:“收手吧!”
惊鸿凝望卫靖临,淡淡地道,“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卫靖临脸色惨白,眼神坚定地道,“不管如何,我站在天下苍生这一边。”
惊鸿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大笑起来,“原来我竟已是祸害苍生之人了。”
卫靖临神情惨然,手上一颤,看起来几乎连弓都握不住了,但箭,却仍抵在惊鸿的胸前,箭尖因为主人的颤抖和惊鸿大笑时身子的振动,而刺进惊鸿的额头,血立时染红了箭头。
惊鸿却像没有感觉一样,眼神深深地凝视卫靖临的胸口。
卫靖临胸前满是血,绿色的衣襟已经红得触目,整个前襟全染红了,却还明显,仍有更多的鲜血,从胸口湿透衣衫。
惊鸿忽然记起了那一夜,她一剑刺向卫靖临的胸膛,虽然后来因为不忍而收剑,却已在她胸前留下了又深又长的伤口。那一夜,血流了一地,她却连头也没有回地离去了。独留那个受伤的少年,悄悄收拾一切,遮掩一切。事后,甚至不曾请过大夫看伤,还要装做没事,应酬各国的王公贵族,出席各种恼人的宴会。
眼前这个虚弱地少年,一直唤她为姐姐。她曾暗自发誓,要护他一生一世周全。到最后,她却将剑尖刺进了少年的胸膛。惊鸿心中一伤,本来的激扬斗志,越挫愈强,百折不回的心,忽然软了下来。
她长叹一声,回头望向宫殿。宫殿前,一群百姓拿着棍子锄头,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兵士们已密密层层,重新布下防护圈。宫殿内,那个突然跳出来的绝世高手,表情依旧淡淡。
如今她身心皆伤,刚才又为救卫靖临,内力反挫,受了极重的内伤,要再冲进去,怕也不易了。思到此,她淡淡地望了卫靖临一眼,信手抛开了手中的剑,翩然离去。
她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众人的面前。可是,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向她射一箭、挥一刀,就只能任由这一身是伤的她,一步步缓缓地离开。
卫靖临眼见惊鸿消失在天边的身影,这才双手一松,弓和箭砰然落地,双手像要断掉一般的没有知觉。他伸手轻抚胸口,身子晃了几晃,终于支持不住,从马背往地上滑落下去。
云凤弦因为怕血,远远在后头没及时跟上,可是遥遥望着卫靖临坐不稳马背,一时着急,顾不得漫天血腥,催马狂奔过来。眼看卫靖临跌倒,云凤弦自马上跃起,终于及时扶住卫靖临,没让他倒在地上,同时担心地大声喊道,“卫靖临,你没事吧?”
惊鸿的身形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惊鸿远去之后,云昱风分开众人,走到宫殿外,望着抱住卫靖临的皇帝云凤弦,眉峰微皱。纵他智深如海,也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理应希望自己死掉的皇帝,会派一个侍卫来,阻拦一次本来可以成功的刺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