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漫长得可能需要半个月,而这半个月之间,逼毒者必须不眠不休感受这一切,我也要在一旁,不断注意卫靖临的变化,适时提醒真气的强弱变动,同时以针灸和药物加以控制,才有望救活他。但即使如此,也只是和服下缠绵解药后的效果一样,卫靖临所受的伤害不会改变,从此身体变得虚弱,不但不能再练武功,甚至稍为强烈一点的运动都会使他喘息疲劳。
骑不得快马,走不得长路,经不起风吹,受不得严寒酷暑,极容易染病吐血,基本上,也就是个半死人了。你付出如此代价,救回一个永远的病秧子,是否值得?而且,能否救得回,也只是未知之数。”
惊鸿只是冷冷地看风紫辉一眼,然后一语不发,转身出去了。并没有等待太久,惊鸿已经再次入房,她甚至没有多看风紫辉一眼,就直接走到卫靖临身旁,扶他起身,微微抬手……
风紫辉眼光一闪:“你知道后果,对吗?”
惊鸿抬头,久未得见的狂气与戾气在她眉间风起云涌,狂傲迫人,“这不是在给他下毒,而是在给我下战书,而我惊鸿这一生,从不回避任何战斗。”那灼热的斗志几乎化为实质,烧得人身上发疼。
风紫辉慢慢点头,很好,你不是要救卫靖临,你只是好斗而已。多么完美,多么死要面子的理由啊!
“我受够了,卫景辰到底想怎么样,给我个准话。”
“少给我装恭敬,你们有谁不知道,我不过就是个囚犯。”
“给我滚开,让卫景辰来见我啊!卫景辰,你想缩起头,等到什么时候?”
愤怒的咆哮声,伴着桌翻椅倒、杯碎壶倾,以及一群人的跪拜声、叩首声、劝慰声,杂杂乱乱响在一处。
“公子,你别这样……”
“走开。”
“卫景辰,你出来……”
“公子爷,不可对陛下……”
清脆的耳光声伴着疯狂的嘶吼:“给我滚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在一连串的劝慰换来不断踢打喝骂的粗暴对待后,服侍的宫女、太监们,纷纷退避了出来,却依旧可以听到屋子里,无数东西被疯狂砸烂的声音。
云凤弦把眼中所见的一切肆意破坏,桌子、椅子一概对着窗户和大门砸去。
“凤弦……”古奕霖屡屡高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却恍然不闻。直到眼前空空荡荡,几乎无物可砸,自己也筋疲力尽,她这才颓然坐下,愤愤然一拳一拳往地面狠狠地打,转眼间,指节上已是鲜血迸溅。
古奕霖低唤一声,扑了过去,按住她的手,再也不让她这样伤害自己,声音都有些哽咽,“凤弦,你……”
云凤弦抬起黯淡无光的眼:“我受不了了,如果卫景辰是要把我逼疯了,那么他算是成功了。”
古奕霖听她语气低沉,倍觉伤心,又只得强打精神安慰她,“不是听说使团已经来了吗?也许会有转机。”
云凤弦低下头,半晌才道:“如果这一次,使团能救我回去,我发誓,再不让我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再不做那些愚蠢的自寻死路之事。”她慢慢挣开古奕霖的手,把流血的手掌摊在面前,徐徐握成拳:“如果权势可以保护我和我身边的人,那么,我会不惜一切,不择手段,去争取权势,如果必须用血……”
古奕霖按住她的手,“凤弦,你别这样……”
云凤弦浅浅一笑,神色惨淡地道:“我尽力了,我想尽力忘掉你和我受过的苦,可是我做不到,奕霖,我……”
“凤弦,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震惊、失望、痛楚、悲凉,种种情绪都在这一句简单的问话中。
二人一惊抬头,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卫婧仪,她脸色苍白,眼中满是痛苦,怔怔立在门前。云凤弦怔了怔,站了起来:“是你来了。你别担心,我只是闷得慌了,想要发泄一下,没什么……”
卫婧仪恻然摇头,眸中有什么晶莹之光险险坠落。一直以来都从宫人处得知云凤弦自被放回之后,日夜郁郁,时发愤然之语,却真要亲眼所见,才知她受伤竟已如此之深,而害她至此的,却是自己的父皇。
她心头一阵惨然,几乎不愿面对云凤弦,转头便要离去。
云凤弦见她伤心神容,“婧仪……”她上前几步,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古奕霖却是快步上前,拉住了卫婧仪的手,半拉半扯半劝道:“婧仪,你知她素来便是再小的事,也要一惊一乍弄成大事的性子,你若真把他的胡说八道当回事,才真是上当了。”
他双手齐出,牵着卫婧仪的手,叫她不能走脱。
卫婧仪只得止步,心不在焉地听着古奕霖分说,忽觉指间触动,一怔之后,方才知道是古奕霖在她掌中划字,待得明白指间划的是哪几个字,不由微微一震,目光望向云凤弦,神色微动,芳唇轻启,却是发不出声来。
云凤弦正好快步来到她面前,一扫方才的黯然神色,绽开笑脸:“真的,我不过是像奕霖说的那么爱胡闹,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她眼中全是温暖的光芒,笑容坦荡而纯真:“我虽然谈不上太坚强,不过,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击倒。”
卫婧仪静静看了她半晌,忽的垂下眼眸,轻轻道:“这些话,你原本不必对我说。”
云凤弦微微一笑。
古奕霖也轻轻握握她的手,然后淡淡道:“婧仪,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没有隐瞒,真的。”
卫婧仪微微垂下头,过了一会儿,方慢慢道:“这些日子,我很不安,听说三哥他得了重病,一直没有好转,我派人打听消息,竟都被拦了回来。”
听到卫靖临重病,云凤弦眼神微微一凛,“他怎么会……”
卫婧仪低声复道:“使团前日已经到了京城,父皇却没有急着见他们,只说他们远来辛苦,应当好好休息一番才是。”
云凤弦眉头深锁,似在沉思,直到古奕霖不着痕迹地拉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见卫婧仪巳抬起头,面露诧异之色,她忙笑上一笑,也不肯多说自己心中的担忧,只从容道:“你父皇心中只怕比谁都急着想知道国书到底写了什么,又不肯让人看出他心焦,所以要装出从容不迫来。不过,无论如何,在正式朝会接见前,他应该会私下见见密使的。
万一国书有什么出人意料之处,他先一步知晓,在朝廷上也好应对。”
卫婧仪微笑点头:“是,所以今早父皇已召使臣入宫,这时应该还在御书房会面……”
云凤弦神色微动,眼神向外遥遥望去,在那目光不能及的地方,卫景辰与严恕宽到底在谈些什么?
卫婧仪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轻轻道:“我听了这个消息,便想要来告诉你们,也好让你们能稍稍安心。我听说,风灵国摄政王是当世人杰,他既发来国书,想来总会有救你的法子,也许你能从宫中脱身也未可知。只是,如今局面混乱,恐怕京城随时都有大变,你们无论如何,都应该尽早脱出是非圈,方是全身自保之道。”
云凤弦略有苦涩地一笑,“只怕他就算放我走出这皇宫,也没有那么容易放我回去吧!”
卫婧仪不说话,只是徐徐抬眸,凝注着云凤弦。她注视的神情,是如此专注、如此奇特,令得云凤弦忽然全身不自在,先是干咳,后是猛眨眼,最后开始手脚没处放,终究忍无可忍,张开嘴想要说话。
却见卫婧仪嫣然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云凤弦,你,娶我吧!”
云凤弦全身石化,古奕霖也是微微一怔。
静静立在阳光下,卫婧仪的笑容恬静而温柔。那么长时间的避而不见,那么长时间的细细思量,再次来到逸园之时,已是她对自己人生做出选择的时候了。这样的要求,云凤弦无法拒绝,更何况提出的人,是卫婧仪自己。然而,此时此刻,云凤弦和古奕霖都如此清楚地明白,她的这句话,与儿女私情全然无关。
“婧仪,你不必……”
“云凤弦,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卫婧仪微笑,反握古奕霖的手:“而且,这也不只是为了救你,也是为了……”她转眸,仰头,遥望远处御书房的方向,那里,有她血脉至亲的父皇,虽然让她悲伤欲绝,“也是为了救我。”
卫婧仪来找云凤弦之时,卫景辰也在接见严恕宽。他拿着国书,端坐不动的姿势已经持续了很久。国书上短短的十几行字,却仿佛要费他无数时光去端详,去凝思。他沉静的眼神定在国书上,久久不动,眸子里幽深的光芒,让人惘然迷茫,不知他神魂心思,是散于千百万里外、千万个念头中,还是深深定定,牢牢系在那十几行字之上,要从那简单的字里行间,看透这万里山河,列国烽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