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弦抬起头在他的耳边,声音并不响亮,却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地说道:“奕霖,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今生今世,我不负你。”
大殿之中,炎烈国皇帝卫景辰闲闲而坐,神情悠然的把玩着手中的玉杯,听着燕将天徐徐把云凤弦出现以来所发生的事,一一讲来。他那深邃的眼睛出奇地宁澈,出奇地明亮,却偏偏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得清楚。
他只是静静地听,偶尔会露出思索的表情。
燕将天把从遇到云凤弦的第一天起的事情讲完后,方才请罪道:“微臣无能,虽擒下了她,却不能让她承认风灵国皇帝的身分。”
卫景辰笑笑,悠然道:“很傻的固执。她不承认身分,朕也未必拿他没办法,不过,她既然一定要玩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游戏,朕就要她亲自来对朕承认他的身分。”他的语气淡淡,脸上还带着笑容,沧桑的眼竟闪过一丝孩子般的任性。
燕将天却觉得手心发冷,冷汗越流越多,心中开始为云凤弦可能会有的遭遇而哀悼了。
卫景辰眼神带笑地看着他:“如是听你说起来,她也是个让人无法讨厌的有趣家伙。将天,你这一路与他同行,怕也十分喜欢他吧?”
燕将天全身一颤,扑地拜道:“分属两国,微臣岂敢……”
卫景辰微微挥手,止住他的话头:“将天,你想得太多了,你是朕股肱之臣,朕岂有不信之理,快起来吧!”
燕将天弯着腰站起来,却觉得背心已然湿透了。
卫景辰轻轻道:“她的心志应该是非常坚定,所以,才能一直谈笑自如,但是,人前的谈笑自如,不代表她内心不惊惶畏怖,不犹豫害怕,在无人的时侯,他们亲密的夫妻在一起,私语密话,往往最能表达他们的心情,也能透露他们的打算,如果能够偷听到的话,应该可以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辛情报。”
燕将天额头有些汗溢出来,“他们夫妻防范甚严,有外人在时,绝不多说,有人在房外时,他们也会注意,而住到任何地方……”
卫景辰忽的放声大笑起来。
燕将天满脸愕然,显然不明白为什么。
卫景辰笑道:“看起来,他们是略有些经验的人,但奈何眼中但见一石,却看不见整座大山,他们如此,怎么你也这样?”
燕将天更加迷茫,怔怔望着卫景辰,发不出声音来。
卫景辰笑道:“不错,设置机关也好,派人躲在窗外、床下、屋顶也好,都是非常有效的偷听方法,但同样也非常鬼崇,一旦被发现,偷听者必十分难堪。你们怎么都忘了,有一种偷听方法,十分光明正大,绝不至于被发现,甚至你就算知道他在偷听,都无法质问追究,只不过,这种方法需要的是真正的高手。”
卫景辰带着淡淡的笑容凝视燕将天,悠悠地道:“真正的高手,你明白吗?”
燕将天略一思忖,心间豁然开朗:“是,顶级的高手,只要功聚双耳,听力可以超过普通人的数倍,甚至十余倍,这样的话,若是找一个超级高手,站得老远,或是扫地,或是洒水,或是和人闲聊,任何人都不会防范的,可是这个时侯,说的全部话,其实已经尽入旁人耳中了。”
燕将天对炎烈国皇帝的心机更加的心悦诚服地道:“这方法的确堂皇正大,而且绝不怕被拆穿。但也只有陛下,才能突破普通人的思维限制,想得出这样光明正大的方法来。”
卫景辰淡淡一笑,对于燕将天的恭维既无欣喜,亦无不屑,只是轻轻拍拍手,淡然说:“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外已经走进一个瘦高的太监,脸容瘦削,表情木然,走起路来,轻盈快捷,似是脚不沾地,好像没有任何重量一般,也不曾发出丝毫声音。
刚才古奕霖从窗户向外望出去,曾见一个太监,远远在一裸树下扫落叶,看到的正是他。那太监进得殿来,对卫景辰弯了弯腰,竟然没有下跪。
卫景辰也无不悦之色,只轻声道:“把你听到的,一字不漏地全部说出来。”
“是。”太监平板地应了一声,然后开始重复云凤弦和古奕霖的每一句对话。他似乎有着惊人的记忆力,一字不差地把话重说一遍,只是他的语气过于平板单调,听不出任何起伏变化。
一开始,卫景辰还只是淡淡地听着,直到太监复述到古奕霖的那句话“风紫辉他是云凤弦的情人”时,卫景辰手中的玉杯差一点失手跌到地上去。他把玉杯往桌上一放,失声问道:“风紫辉?那个来历不明,高深莫测,神奇无比,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风紫辉,他竟然是云凤弦的情人……他竟然似个女人般雌伏于那个风评狼藉的男人……”
没有人回答他。
燕将天虽受命捉来云凤弦,但他不像卫景辰那样,接收到最详尽的情报,对于风紫辉,知之不详,所以绝不会有什么反应。
而那瘦高太监,只是安静、低眉顺眼地站着,一语不发。
卫景辰定了定神,才对那太监道:“你继续说下去。”
太监继续用他那独特的语调,一字一句,把整个对话,徐徐复述。
卫景辰这次不再插话,静静地听完,然后挥挥手,太监就像出现时那样,幽灵般退了出去。
卫景辰这才看向燕将天:“你怎么看?”
燕将天听了太监这一番复述,心中大不以为然。处于如此困境之中,还以为云凤弦和古奕霖关起门来,要商量什么大计呢,谁知说的居然只是复杂的情人关系……云凤弦到底有没有勾三搭四,这种吃醋的小事,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听得卫景辰问话,他忙答道:“如果照古奕霖所说,那风紫辉隐藏有另一个身份,竟然是云凤弦的情人,这一事实是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疑问的。”卫景辰徐徐点头:“说起来,确是应当如此,只是,那风紫辉……”他悠悠一笑:“他是云凤弦身边最亲近的侍从。朕曾派人把云凤弦身旁每一个人的底细都彻查一番,每一个人的图像都绘制成图,一份送入宫中,一份交给你。”
“是,微臣也是依据图像才能确定她是云凤弦,将她擒来的。不过,微臣并未见过那风紫辉的画像。”
“派去的画师竟没有一个敢下笔画他,每个曾见过他的人,都只答朕,就算穷尽天下人力,请来当世第一画师,泣尽心血,最多也只能得他七分容貌、三分神韵罢了。”
燕将天愕然道:“世间竟有如此人物?”
“是啊,风灵皇帝云凤弦本来是个残横暴虐的无能帝王,忽然之间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其他人察觉她和往日不同,是从一次微服私访,在街上救护美人开始。而从那一天起,神秘的风紫辉就忽然出现在她身边,成为她最信任的人,也是最大的依靠。
她所做的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没有风紫辉的帮助,就根本无法完成。几乎所有人都在探查风紫辉的底细,但很明显,全部一无所获。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他强大到什么程度,他为什么对风灵国皇帝忠心不二。如果风紫辉的身份是云凤弦的情夫,则可以解释很多事了。男人为一个心爱之人,而改变性格和行事方法,算不得奇怪。而这个男人若肯这样为一个男子付出,那究其原因,理所当然,也只有一个。”卫景辰慢慢说来,渐渐唇边笑意悠然,这件事,真是太有趣了。
燕将天始终弄不清楚状况,只是沉默地聆听。
卫景辰见他默然,便笑道:“将军一路辛苦,朕也把你留得够久了,下去休息吧!”
燕将天立刻知机地道:“末将告退。”
卫景辰点点头:“你先别急着回去,在京中等几天,或许还有事情需要你来办。”
燕将天道:“那,边关那里……”
卫景辰悠然道:“风灵国的皇帝在我们手中,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云昱风,只怕也不敢妄动刀兵吧!”
燕将天只是恭敬地应了一声“是”,这才告退出来。
卫景辰静静地坐在广大到显得有些空旷冷清的殿宇中,过了一阵子,才轻轻地,仿佛是对空气吩咐:“立刻通知风灵国的京城,找皇宫中专门负责给风灵皇帝起居之人,打听风紫辉与云凤弦相处的详情。”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人应了一声,又仿佛,只是冬天冰冷的风,从殿宇中,一掠而过。
夜已深深,卫靖临的房间里,连烛光都已在那无尽的寒冷与黑暗中,渐渐微弱,最后轻轻飘摇几下,倏然熄灭。
整个房间,一片沉寂的黑暗。
正是寒意最深时,纵是软裘锦被,也让人有彻骨之凉意。
窗外有夜风呼啸,树叶落尽的大树也无助地在风雨中飘摇。窗子忽然轻轻发出一声响,不知可是禁不起风寒,倏然而开。无情的夜风,呼啸而入,却又在下一晰,被猛然闭住的窗子挡了回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