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燕将天,因为闷了一肚子气,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陪云凤弦说笑。
满厅之中,都有一种沉窒之气,只有云凤弦的说笑,和其他人生硬的应和。
云凤弦酒喝得多了,一回房趴到床上,就昏昏睡去。
古奕霖笑着把坚持在要房中守护的李加和年丰劝出去,自己亲自坐在云凤弦床边,藉着盈盈烛光,照看她的面容,不时沾了凉水,绞了丝帕替她擦拭。他眸中有海样的深情,痴痴地凝视他,仿佛,总也看不够。
暗夜里,他轻轻叹息。
“你这傻子,你从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你从来不知道,我有多为你骄傲。”他的声音那么轻,轻得除了她自己,再也没有人听见。
房外的炎烈军听不到房里的动静,但除了炎烈军之外,年丰和李加都还守在外头,不肯回他们旁边的小房间。他们就这样,坐在房门前,静静地等了一夜。
没有说话,没有交谈,只是安静地,守着他们情愿守护一生的人,安安稳稳,睡这一夜。
又一个清晨到来。宿醉醒来的云凤弦头痛无比,而更让她头疼的是两个哭着喊着,跪在他床前,就是不肯起来的壮汉。
云凤弦皱着眉头,拚命揉脑袋:“有什么事,起来说吧!拜讬。”
“公子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年丰倔得像颗厕所里的石头。
“公子,你就答应我们吧!”李加也像山一样不可动摇。
云凤弦头昏脑胀,昏昏沉沉:“答应什么?”
古奕霖在旁边笑道:“他们要你答应,让他们留下来服侍你,照顾你。”
云凤弦一怔,猛然从床上跳起来:“什么!今天就是俘虏交换的日子,你们要回明月关去。”
“可是,我们不能留公子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还有奕霖。”
“夫人也和公子一样尊贵,总要有个下人在旁边服侍,总要有个心腹支使照应,这些炎烈人,一个也不可靠。”年丰对着云凤弦一个头叩下去:“公子,你这样为了我们筹划,我们不能把你就这样扔下,公子,让我们留下吧!”
云凤弦头大如斗,看向古奕霖。
古奕霖无奈地摇摇头,显然也想不出任何办法可以劝动这两个死脑筋。
云凤弦看着眼前两个人已是一个劲磕头,咚咚有声。她看了他们好一会儿,沉声道:“你们想要害我吗?”这句话说得十分的重,二人立刻一怔,忘了磕头。
却看云凤弦板着脸,一字一字道:“燕将天一直想要硬说我是风灵王,我都不承认,他也拿我没办法,直到他们用你们的性命威胁,我才无奈答应。燕将天就是看出了我的弱点,才安排你们在我身边的。他对我和奕霖不好打,不好骂,不好用刑,对你们可不同,随便怎样都没有关系,你们走了,我才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力和炎烈人周旋。如果你们在,我的要害就被拿着,为了你们的安危,只好随便炎烈人摆弄,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也是你们所乐见的吗?”
年丰想也不想,就道:“公子可以不必理会我们的生死……”
云凤弦冷笑:“简直是废话,我若真能不理会你们的生死,又岂会有今日,现在的状况又怎么会是这样。”她冷着脸,目光恶狠狠瞪向两个人:“你们要是乐意见我被威胁,愿意看到炎烈人利用我,去做危害风灵国的事,你们就留下吧!”
年丰和李加面面相觑,一时谁也说不得话,敲门声在这时响了起来。
云凤弦高声问道:“谁?”
门外有人恭敬地说:“末将李臣景,奉命负责换俘事宜,特来请教公子,公子身旁两名俘虏,是否要列入换俘名单?”
云凤弦一语不发,目光如箭,逼视着年丰和李;加。
二人怔怔跪了一会子,才红着眼睛,对着云凤弦再磕了一个头:“公子,你保重了。”又转过去对古奕霖施礼:“夫人保重。”
云凤弦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扶他们起来。
古奕霖亲自打开房门,微笑着对李臣景说道:“他们当然也要一起回明月关去。”
李臣景向里望了望,十分善良地说道:“公子与夫人,身边就不留两个听差使唤的人,也好照料起居吗?”
云凤弦笑嘻嘻走到门前:“我相信燕将军、李将军,还有其他将士们,都会把我们夫妇照料得非常好的,对吗?”
李臣景深深看了云凤弦一眼,就招招手,让人带了年和李加过来:“既如此,末将告辞了。”
云凤弦站在门前,一直目送他们离去,良久才轻轻道:“奕霖,又只剩下我们了。”
古奕霖微笑:“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足够了。”
云凤弦点点头:“是啊!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换俘的队伍,直到傍晚才回来。
燕将天亲自迎接,远远地下了马,步行过去,对每一个人微笑,淡淡宽慰几句,看到他们眼中迅速浮起的晶莹,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听着遥遥的欢呼之声,帅府之中的云凤弦也是一片安然,知道换俘仪式,终于结束了,一直吊着的心,这才真正地放下去。
那些为国苦战的将士们,终于回到自己的城池、自己的国土、自己的战友之中了,只可惜,我无力让更多的人,在战场上坚持到最后,让更多的人,可以历劫归去。
云凤弦此时是又欢喜,又怅然,她静静坐在窗前,头歪歪地倚在窗栏上,无声地倾听着窗外的欢呼如潮。
而古奕霖看着这样失落而又欣慰的云凤弦,久久无语。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直到繁星点点,缀满夜空,云凤弦的房门上,又响起了敲门声。
云凤弦犹自坐在窗前沉思,未曾惊醒。
古奕霖高声问:“是谁?”
“是我。”燕将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古奕霖站起身,上前开门:“燕将军深夜前来,可有要事?”云凤弦也抬起了头,张口正想说话,胸口忽然剧烈疼痛起来,尖锐的痛楚像是无数把钢刀在她体内残忍的搅动着,蔓延到她全身,一时之间让她站立不住,整个人跪倒在地。
“你怎么了?”古奕霖脸色大变,过来扶他。
“公子。”燕将天也神色震动,探身过来看她的状况。
云凤弦努力想支撑起自己身躯,却觉得全身没有一丝力量。
古奕霖扶住她,又惊又慌,“你到底怎么了?”
云凤弦想抬头对他笑一笑,却连这一点也无法做到,胸腔像是被碾碎了一般,她全身衣服都被汗水湿透,胸口的痛楚像是钻入了骨髓之中,她只能靠在古奕霖身上,勉强将自己身体蜷缩成一团,全身颤抖着。
耳旁传来燕将天的连声大叫:“来人,来人,快来人!”
有无数的脚步声,无数人在转瞬间环绕在身旁,无数个声音在叫她,似乎都在焦急之中,带着关切。但云凤弦已经无力分辨。在逐渐昏黑的视线中,云凤弦努力抬起头,看着那含泪凝望她的明眸,她那样盼望地看着,被痛楚所炙红的双目只专注地看着那个女子,似乎这张脸孔,这个人的存在,能带给她暂时的安乐。
看到那滚落的泪水,云凤弦努力微笑,然后颤抖的手用尽仅有的力量,向他的脸上拭去:“奕霖,我没事……啊……”一道尖锐的痛楚有如电击般穿过她的胸腹之间,云凤弦痛的整个人弹跳痉挛起来。她想用双手按住胸口,却又不愿垂下为古奕霖拭泪的手。她不顾胸口如火烧的痛苦,深深吸了一口气,狂烈的炙痛几乎淹没她:“奕霖,别为我担心,我只是……”她的声音低哑,想说什么,却又因剧痛而语不成句,在那样艰难的挣扎中,她贴在他脸上的手终于缓缓垂落,陷入黑暗。
“凤弦……”一声惊呼中,古凝寒猛然自榻上坐起,绵绣枕,天蚕被滑落于地,她容颜一片苍白,眼神散乱惊慌。
“凝寒。”被惊醒的云昱风伸手轻轻抱古凝寒入怀,他紧紧地抱着他深爱的女子,温柔地说道:“你又做恶梦了。”
古凝寒用力抓住他的手,脸色异常苍白,声音都是嘶哑的,“我梦见凤弦满身是伤,奄奄待死,她向我求救,可是,不管我多么拚命奔跑,都靠近不了她。”
“天下慈母一样心肠,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前几天就接到消息,凤弦已经被莫火离迎入了明月关,我也传了手书,让他即刻把凤弦带回来,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他了。”云昱风语意轻柔的哄着怀中的古凝寒。
“可是,边关离此毕竟遥远,消息传递再快,一来一往,也要相隔半月,又怎知这几日之间,不会有变化。这几天我心中总是莫名地感到害怕,夜夜睡不安宁,我的凤弦……”说起云凤弦的安危,古凝寒哪里还有半点母仪天下的风度,只如天下间任何一个担忧而无助的母亲一般,忐忑不安,惊惶不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