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忽听得脚步声起,剑甲相撞之声,迅快而激烈,一人迅速走入园门,“大帅。”
云凤弦应声看去,原来是燕将天的副将越月。这位勇悍的将军,也穿了新盔甲,重理了仪容,只是神色憔悴,脸色青白,眼中满是血丝,一只胳膊还吊在胸前。可见,那一战必是吃了大大的亏,虽然燕将天把他救了出来,他自身也受了重伤。
越月见花园里情况诡异,面现讶色,却并未迟疑,对着燕将天施了一礼:“大帅,我已将所有被俘风灵军都吊在了外头,到了午夜,剐心以祭死难将士。”
云凤弦脸色大变,猛得拉了古奕霖向外跑去。
四周炎烈军哪里能容两个俘虏这样胡闹,不过,燕将天嘴角已掠起一抹微笑,微一挥手,众人自然向两边退开,给云凤弦让出了一条道路。跑出两道园门,眼前已是可容千人百人跑马的演武场。
场中立了几百排木杆,除了一些重伤兵员,其他的炎烈军俘虏都双手倒缚,被吊在半空中。有人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有人满头大汗,但是,没有一个人发出一丝声音,只是咬着牙,用愤怒的目光瞪着一众炎烈军。
看到云凤弦出现,所有炎烈军脸上都有松一口气的表情。
有人大叫:“公子,你还好吗?”
“公子,你没事吧?”
“公子,这些狗贼可曾为难你?”
云凤弦顿时心如刀绞,是她,是她让这些人放下武器,不要抵抗的,是她让这些人,失去了战死沙场的荣耀,而沦为屈辱的俘虏。可是受到这样残忍的对待,仍然没有任何人怨恨她,反而无比关心她的处境。
云凤弦铁青着脸转过头回望,燕将天已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云凤弦直接走到他面前,大声说:“放他们下来。”
“为什么?”燕将天冷笑一声:“因为他们是风灵人?”
云凤弦用尽全力大喝一声:“因为他们是人!”
燕将天莫名一怔,觉得胸口如受重击,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叫他所有的冷酷言语、残忍逼迫都出不了口,面对云凤弦带着怒气的眼睛,他一时竟觉不能逼视。
耳旁仿佛传来越月的低呼:“将军。”
燕将天定了定神,这才道:“两军作战,讲不得仁恕之道,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对待敌人,自应无所不用其极。”
云凤弦冷笑一声:“国家与国家的战争,应该只有敌人而没有仇人,若每一个战死者的家人与朋友都要报仇,那天下再无宁日。古来虽有杀俘之事,但或是逼不得已,或是生性残虐,最终不免尽失人心。将军平日应该不是这样对待俘虏的吧?”
燕将天淡淡道:“不错,往日我也会把俘虏收于军中,用做军奴,不会轻易杀戮,只是此一战,敌军杀我太多士卒,军中怨气升腾,不杀这些人,不能平众将之怒。”
云凤弦冷冷道:“此一战又是何人引起的?风灵军纯为自保,奋力反击,又有何错。”
燕将天对答如流:“两国交锋,所有名目道德不过虚妄,胜就是对,败就是错,不必再谈道理。”
“好,那就不谈道理,谈人心。风灵军为炎烈军所俘,活该倒霉,但是炎烈军难道就没有人被风灵军所俘吗?今日将军如此对待风灵军,那么,他日风灵军又会如何对待被俘的炎烈军?”
燕将天深深看了云凤弦一眼,淡淡道:“我国的勇士,为国而死,又有何惧。”
云凤弦不由气结,愤而喝道:“你身为主将,不恤将士,只会说这些口号,为国而死、为国而死,上位者,只会叫下位者去死吗?”
燕将天再不看云凤弦的表情,慢慢抬了抬手,站在木杆下的炎烈军已掏出了剜心尖刀。
带头的吴大杰忽的高叫一声:“公子你不必为我们难过,我风灵的勇士,为国而死,又有何惧。”
其他风灵军,也跟着大声呼喝起来。
云凤弦差点没气晕过去,这帮只会逞勇的家伙,专跟我扯后腿。
燕将天已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云凤弦一眼:“他们自己的心意亦是如此,你又何必再多事。”
云凤弦再也忍不住,瞪着燕将天,一字一字道:“将士勇悍,是他们为国无惧,但身为主将,岂能不爱惜他们的性命。我既然带了他们出来,当然要尽力保全他们,我既然作主投降,便不能让你就这样杀了他们。就算他们不怕死,你也会希望尽可能救护他们,对不对?若非如此,你又何必冒险回去救越将军。”
她语气诚挚,若是平常,燕将天怕也早就心软,为他所说服。不过燕将天本来就不是残暴之人,所谓杀俘也是摆出来的架式,就是为了逼云凤弦屈服,哪里会这样容易对她点头。
所以他再不理会云凤弦,喝道:“动……”
一个“手”字还没说出口,云凤弦已大声道:“燕将军,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他们?”
燕将天终于转过头来正视云凤弦,脸上露了微笑:“如果站在我面前的是风灵国的君王,以一国之尊的身分向我发出请求,我自然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云凤弦毫不犹豫,退后一步,对着燕将天一拱手,端然正色:“风灵国皇帝云凤弦请求驻远定城主帅燕将天将军,手下留情,饶恕所有被俘风灵军性命。”
虽说燕将天是故意用这些人来逼云凤弦屈服的,却也料不到,她承认得这样爽快、这样干脆,不由微微一愣。但他反应神速,立刻笑道:“既有风灵国陛下之命,末将岂敢不遵。”随着他淡淡下令,被吊起的人全被放了下来。
他们本来被高吊在半空中,听不清云凤弦的话,不明白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却依稀猜到,必是云凤弦做出了什么妥协,才能让他们逃过一死。他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只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云凤弦。
云凤弦心中感动,处此困境,他们担忧她,竟仍然远胜于担心他们自己。但她仍然什么也不说,只是微笑着,对诸人摆了摆手,告诉大家放心。
燕将天微笑伸手相引:“厅中已备薄酒一桌,陛下请。”
云凤弦倒也处之泰然,她微微一笑,举步向前。古奕霖先一步走到燕将天身边,无视一旁炎烈军将士警惕的眼神,双手奉上刚才夺到的宝剑:“适才对将军无礼,还请恕罪。”
既然云凤弦承认了风灵国皇帝的身分,那古奕霖就是皇后,燕将天也不敢造次,恭敬地伸手接过剑,顺势弯腰一礼:“娘娘神技,末将惭愧。”
云凤弦在旁边笑道:“是啊!这是奕霖隔空摄物的独门绝技,名字就叫……”她语气一顿,心思百转千回,笑吟吟道:“这一招的名字就叫做随心而动。”
这样古怪的武功名字,让人听得愕然,想到古奕霖奇妙至极的本事,也不由让燕将天暗中出了一身冷汗。武功高到可以隔空摄物的人,在这么短的距离内,若要出杀招的话,就算是自己,也难以应付得下来吧!不过,他毕竟胆识过人,心念电转之间,脸上神色却丝毫不变,不曾后退一步,依旧执礼甚恭。
古奕霖愕然看看云凤弦,却见云凤弦笑嘻嘻眨眨眼,便也会心一笑。无论如何,他也不至于把自己全靠透明的细丝牵引夺剑的真相说出来的。
一行人回了正厅,分宾主落坐,宴席就此开始。燕将天殷殷待客,云凤弦谈笑风生,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还实在想像不到,他们彼此的身分处境,如此古怪。云凤弦是俘虏,但他皇帝的身分,让任何一个有分寸的将领,不致做出对他失礼的事。
再加上,炎烈国王摆明了要利用云凤弦对付风灵国,在这种云凤弦必有大用的情况下,更没有人愿意狠力得罪她,许多威逼利诱的手段,对她都不能施展,反要客气相待。
而且,古奕霖让人感觉高深莫测的武功,更让人在咫尺之间、厅堂之上,不能对云凤弦无礼。
酒席谈笑之间,双方说说风灵国的繁荣、炎烈国的风俗……双方都是兴致勃勃,高兴之时,拍案大笑。看得在一旁相陪的一干将领,汗如雨下之外,却也佩服莫名。也亏得他们好像所有发生的事都不存在,没事人一般谈笑风生。
燕将天也在说笑之间,暗中套问云凤弦风灵国内情、朝中状况、兵力分布,等等。
云凤弦仿似毫无所觉,说笑无忌,可一扯到重要问题,即刻糊涂,关于国事、朝政、军务,她的回答永远是:“我哪里知道,这要问摄政王啊!”
燕将天听得暗中翻白眼,可看着云凤弦无辜的眼神,却又没办法说云凤弦是在骗人。全天下都知道风灵国皇帝没实权,风灵国皇帝不管政务,在这种情况下,他说不知道,实在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