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弦不说话,只悄悄拥抱他,感觉怀中温暖的身躯,只觉说不出的心满意足。这一刻,哪管胯下骏马要奔向何方,就算直驰天涯海角,再不停留,只要怀中有这佳人,一生不弃,又有何妨。
明月关,是以风灵国和炎烈国漫长的边境线相连,其中又夹着小小一个金沙国。而日月关是边城重镇,后方是通往风灵国的大道,前方则遥对炎烈国和金沙国,左右是绵长而险峻的山脉。这样优越的地利,使得炎烈国就算是重兵强将,也极难攻破这一道险阻难关。
一行人来到明月关时,已是黄昏。血色的夕阳,在天之尽头、山之顶,把天地映得似乎也带出一丝血色。苍凉的边关、巨大的城墙,彷彿是自洪荒时就存在的巨兽,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世人的无尽争伐。风声在耳边呼啸,吹得城头风字大旗,猎猎飞舞。而城墙上,深黑的颜色,总让人错以为那是无数次流下再乾透的鲜血。
骑马来到城下,看着吊桥缓缓放下,云凤弦耳边彷彿听到千军呼啸,万马奔腾。
古奕霖在她的身边低声道:“你怎么了,脸色这样白?”
云凤弦强自一笑,并不说话。此时此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血腥的战争年代。云凤弦这一刻,却只盼着千万不要有争战,千万不要有杀戮。她盼着什么灾难都不要发生,不要有任何鲜血流淌,不要有任何鲜活的生命被摧残。但心深处,又真切的明白,这样的愿望,是多么虚妄,此时她已能感觉到大地可怕的震颤,如若下马伏地听声,想必可以听到远方,无数战马奔驰的声音。
炎烈国的大军追来了。
两国军队,情势一触即发,而她自己已经是一场即将来临的大战最可怕的导火索了。
城门前两队骑兵,迅速布出迎接的阵容,副帅张成前领着亲兵亲自到城门口迎接。
莫火离控马来到身边,低低唤了一声:“公子。”
云凤弦这才如梦方醒,跟着他一路飞驰进了明月关。
吊桥即刻拉起,城门也沉沉地关上。
云凤弦跳下马,只来得及对来迎接的张成前点点头,也不等旁人介绍,就跟着莫火离一起,飞奔上了城楼。
站在城楼的高处,望着远方,烟尘四起,云凤弦脸色越发沉重。
古奕霖一声不发,只是用力握紧了云凤弦的手。
卫靖临眉头微皱,看了那双紧紧相握的手。
莫火离眼中却有利如剑锋的光芒闪过,冷笑一声:“击鼓,扬旗。”
鼓声乍起,无数只战鼓在这一瞬间擂响,直似银瓶乍破,铁骑突出,万马奔腾,千军呼啸。
这轰然气势,震得古奕霖脸色一阵发白,云凤弦也是全身一颤,但却立刻站得稳稳,紧紧握着古奕霖的手,遥望着远方的军队。
无数大旗在一瞬间招展于空中,有的绣着莫字,有的绘着风字,在呼啸风中,猎猎作响。城上城下,不知何时,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军士,同一时间,钢刀出鞘,天地之间,尽是凛凛寒光。军士们同时举刀呐喊,声震苍穹,寒光耀日。喊声和鼓声传出很远很远,而天地之间,似乎都是寒刃的光芒、飞扬的旗帜。
远方烟尘忽止,然后是长久的沉寂。
但是城中鼓声却似无穷无尽,激得人胸中热血飞扬,恨不得飞奔敌阵,舍身一战。
远方烟尘再起,却是渐渐远去。
云凤弦轻轻吁了口气。
莫火离淡淡地望了远方一眼,道:“我们的对手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将军,当机立断,知其不可为,即刻回转,绝不做多余之事,不制造徒劳的伤亡。”
云凤弦点点头:“看那条条而起,清而不乱的烟尘就知道他是名将,带的兵军容整肃。”
莫火离讶然地看了云凤弦一眼,问道:“公子知观尘之法?”
云凤弦干咳一声:“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莫火离低声吩咐了手下将领一些城中防务,以及注意敌军动向的话,便引云凤弦等人去他自己的帅府休息。
这一路,云凤弦也算草草看了看明月关的大概样子。做为边城,当地百姓并不多,满街都是军士,见了莫火离在前引路,无不举刀致敬,大声见礼。声音洪亮,目光闪亮,可见莫火离极得军心。
老百姓们也可能是因为久处边城,见多变乱,胆子也很大,见了莫火离一行人,并不惊惶躲闪,只是散处街边,好奇地打量。
城内的建筑,大多是砖石结构,华丽绝对谈不上,可是坚固却是肯定的,想来是为了防备攻城最大杀伤力的投石车,才这样建造房子。街道非常宽大平坦,纵横相连十几条街,连起整个城池。这样畅通方便的街道,可以长街驰马,可以急令调兵,而且一条一条纵横相连,绝无弯曲小道,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集结兵力。
一路行来,暂时没看到热闹繁华的集市,也看不到富裕大城里常见的奢侈繁华场所,甚至连女性都很少见到。
街边也开些店铺,卖着边地特产的水果,以及生活必需品。而铁匠店却是多得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到处挂着明晃晃的刀剑,耀得人眼花。
云凤弦不觉轻轻叹息,即使是风灵国这样强大的国家,身处边城的人,生活品质也实在好不到哪里。
就连帅府也实在谈不上有多华丽,只是房子比别人大一些,院子比别家阔一点,房间比别处多一些,卫兵比别地添一些,仅此而已。
古奕霖看得微微一笑:“早听说莫将军在边城与士卒同甘共苦,饮食相共,倍得军心,今日一见,才知将军生活,竟简朴至此。”
莫火离忙道:“边城荒僻之地,就是帅府之中,也都是粗使下人,少有整理,实在怠慢了公子、夫人,还有这位临公子了。”
“哪有的事,这些日子我沦为阶下囚,能在我们风灵国自己的城池、自己的帅府里休息,已不知道是多么开心的事。”云凤弦恨不得即时拉了古奕霖,单独叙叙别情,最好快些弄明白这些鲜血的来由,又不能不先应酬莫火离,故意打个呵欠:“好累啊!”
莫火离哪还不知趣,也不搞什么正厅奉茶,正式施礼一大堆俗套,即刻亲自领了云凤弦去卧房。
帅府的客房也是临时洒扫出来的,虽说已经是挑了最大最好的房间,但感觉也是空旷且简陋的,没有奢华的锦绣,没有精致的摆设,没有浓郁的熏香,有的,只是线条粗糙刚硬,式样简单的家俱摆设。
好在云凤弦也不计较这个,听了莫火离的告罪,只一个劲点头称好。
莫火离知云凤弦需要独处的时间,当即道:“公子请安歇,末将去令下人为公子与夫人准备膳食,以及香汤沐浴。”
云凤弦点点头,又想到一事,忙叫住莫火离:“那些留在卫境,为我们阻拦拖延炎烈国军队的军士,他们的情况如何了?”
莫火离没想到云凤弦居然还念着那些士兵的安危,忙道:“谢公子关心,也请公子放心,末将并没有收到发生较大战事的探报,可见他们的确不曾与炎烈国的军队正面冲突,而且,末将也已令下属带了三队人马去接应他们了。”
云凤弦这才放心,点点头:“莫将军,还是你想得周到,倒是我多事了。”
莫火离连道不敢,这才退走了。
云凤弦跳起来,把房门一关,回头望着卫靖临和古奕霖:“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们按照程一的情报,找到了这里,又是如何及时在军中出现,在水忘忧手中救我的?奕霖身上为什么会有血?”
“嗯,程一告诉我们的,不止有他们最可能的路线,还有在山海湖城的水柔国高手中,最有可能帮助水忘忧行动的人,以及相貌、武功、行事风格等情报,还有他们之间,暗中联络的手法、远程通知信息的方式,以及搜索布伏的手段。正巧我们到达金沙国时,你也逃离了他们的掌控,他们人手有限,不得不分散开来四处寻找你。水忘忧恐你去使臣府求救,所以隐身风灵国使臣府外,而其他人,有人在城中搜寻,有人在山中查找,有人守住回风灵的必经之道。那回风灵必经之道,正好是我与夫人,要经风灵国入金沙国的道路。”卫靖临淡淡道来,一派安然。
云凤弦终于明白过来:“所以你们碰上了。”
“途中我发现了两个高手隐身于树上,于是让夫人独自骑马前行,我在暗中跟随,果然有人从树上猝然下袭。那两人武功都不错,那个年长之人,更加内力深厚,出手辛辣,若非他的注意力全在夫人身上,我又是在后方突施袭击,就算我出手,说不定,他拼着受重伤,也有可能飞遁而走。制住他们之后,我们自然要追问你的情形。水柔国的高手,的确有很硬的风骨,并不惧死,也不怕刑掠。幸好我以本门秘传的‘魅心瞳’之术,迷乱他们的神智,令他们吐实。那年长的还在勉力支持,另外一个功力较浅的,却还是无法自制地把所有我想知道的告诉了我,然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