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的神色微带恻然,目光遥望着眼前荒凉一片的土地,“金沙国向两大强国称臣,两国都在卫国设了使臣府,就算是国王,面对两大强国的使者,也是俯首贴耳。使臣府里,上至使臣,下至一个烧火的粗役,都可以对着金沙国的大臣、将军、百姓,颐指气使。
两边驻在边境的军队,长年寂寞,也时常打劫烧抢卫国靠近边关的百姓,而凌辱女子的事,时有发生。即使是这样,金沙国仍需每年运送大量的黄金给两大强国,以保平安。两国都不希望金沙国有多余的黄金以图自强,也不希望对方得到更多的黄金,所以两国使臣府的人,负责监察卫国黄金产量,务求压榨得卫国一滴不剩。
除此之外,金沙国还要以美人、黄金贿赂使臣,任使臣予取予求,否则他们心中稍有不顺,报上去一个不好的词,金沙国就有大难临头。
这里每天都出产大量的黄金,可是每天也有许多子民因贫病而死。这是一个最富,但也最穷的国家。”
云凤弦叹息无语,神色怅然。
水忘忧看她一眼,“你说你不知道这个国家,可是我只是说了说这里的情况,你好像立刻就明白了。”
云凤弦叹口气:“无非怀金其罪罢了。”说着,她忽然怪叫一声,从马车上一翻而下,凌空翻了三个筋斗才落地。
云凤弦本来想做个漂亮帅气的姿势,奈何长时间被迷晕,身体虚弱了很多,一下子支持不住,前后一阵摇晃,几乎就当众表演了一招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了。她这一怪叫,可把大家吓了一跳,一起用力瞪着她,各自提气做势,以防她逃跑。
云凤弦自己却似浑然不知,要不是水忘忧及时做手式阻止,最少有两把剑、一把刀,外加一记重掌和一大把暗器就要招呼到她身上了。
她却是全无反应地指着前方,笑咪咪地道:“看,这不就有可以吃东西的地方了吗?”
那的确是个可以吃东西的地方,虽然不过只是路边一个空地上,一处茅草树枝盖出来的小屋子;虽然只是屋外,几张又黑又脏又破又烂还放不太稳当的小桌小椅;虽然飘扬在空中那绘着酒字的小旗,已经又黄又黑,满是油渍污痕,看都看不清字了。
不过,这确实是个可以打尖吃饭的地方。至少三张桌子前,就胡乱坐了四五个人,拿着粗碗,喝着不知是茶是酒的东西,手里拿着粗馍往嘴里塞。人人满面满身都是风尘,每一个动作,都像会带起一阵尘土。
水忘忧挑挑眉,顾成水等人也都望而生畏,明显不欲上前。
云凤弦干笑一声,摸摸肚子,做个惨兮兮的表情:“我很饿。”
水忘忧吸口气,虽然他明显不觉得,这种路边摊提供的食品可以比牛肉更好吃,不过,还是做了个请便的手式。
云凤弦笑着向他挥挥手,大步向那小摊子走过去。
很奇妙地,当她走近时,吃东西的人纷纷站起来,远远避开。有人缩到路角,席地而坐,继续吃东西,有人则干脆远远离去。
只有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缀满补丁的破烂长衫,面容瘦削,胡子拉碴的男子,坐在桌角,一杯又一杯,慢慢喝着明显粗劣而且掺了水的酒。
云凤弦愣了一愣,四下望望,不明白怎么回事。
水忘忧已来到他身边,轻声道:“金沙国的百姓早已习惯忍气吞声,离贵人远远地,以保安全了。”
云凤弦摸摸鼻子,无奈地叹道:“我只是个被绑架犯,自己都不自由,哪里还称得上贵人?”
“在金沙国的百姓眼中,能穿得起绸衣的,就是贵人,何况我们还有马和车,不是贵人是什么。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等有钱有势的老爷来又打又赶,何不自己先躲开。”
云凤弦点点头,心中有些酸,却也不说什么,只瞄了瞄那个唯一没有动弹的人。
云凤弦心中一动,眼前还空着的两张桌子,他却都不坐,笑嘻嘻坐在那男子身旁,热络地打招呼:“大哥,你好。”
这一声叫,叫得顾成水等环卫四周的人忽的提高注意力,大为紧张起来。
那男子恍若未闻,一杯酒又喝了下去。
水忘忧笑吟吟道:“这位似乎并不认得你。”
云凤弦自来熟地说:“普天之下皆兄弟,相逢便是知己,大男人,不要讲究太多。”
云凤弦笑咪咪盯着那个根本没有正眼瞧过他的男人,心里暗自打着小九九。
耳旁又听得水忘忧漫声说道:“浩然之气传千里——风浩然,若能与这样的传奇人物,做兄弟知己,倒也真是不枉。你说是不是,风大侠。”
他话音未落,风声乍起。顾成水与秋大头,已是一左一右把云凤弦挟在了中间。而其他四名高手,无不猛然立起,手按兵刃。
天地间,杀气四溢。只有水忘忧,迳自手指弹了弹衣摆下的灰尘,悠然若闲游地望着风浩然。
云凤弦微微震动一下,笑嘻嘻道:“别紧张别紧张,这位和我根本不认识。”
只是……根本没有人理会她的话,众人还是剑拔弩张,盯着风浩然。
水忘忧安然坐下,小小一张桌子,已经坐了三个人。
破烂的桌椅,灰渍酒痕,一片脏污,当水忘忧往这里一坐,安然自若的神情,整个人浑然似在花甫之中,分外的耀目。“顾老但请安心,风大侠三年来,久居金沙境内,日日饮酒,光酒帐都欠了一身,从未踏离这里半步,与她的确不曾相见过,而且,风大侠见多风灵国的豪强,是如何欺凌金沙国人,想必,也不会相助风灵国人。”
风浩然一语不发站起来,把桌上的酒壶往怀中一抱,和其他人一样,退到路边角落,靠树席地而坐,拿着酒,继续喝。从头到尾,他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就算被水忘忧叫破身分,神色也漠然得很。
云凤弦轻笑两声,对顾成水和秋大头拱拱手,混然不在意的道:“两位该吃吃,该喝喝,这样像门神一般,立在边上,太有压迫感了一点点。”
两个人根本不理会云凤弦的说话,皆是板着脸皮瞪着眼,一声也不出。
云凤弦闷咳一声,眼光看着水忘忧,水忘忧但笑不语。
云凤弦见他这模样,翻个白眼,也不再理会,提高声音喊道:“有没有人招呼啊!我都坐了这么久了。”
小小的路边摊,也就是有个老人在茅草屋那里来去奔忙,云凤弦他们一帮人一出现,这个老人也远远躲到一边,尽量把全身缩成一团,以免引人注意。听了云凤弦这一声叫,老人不得不站起来,走过来。他努力要走快一些,却又一边走,一边哆嗦,远远地就冲云凤弦跪下:“给大爷请安,小人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怕不能让大爷满意。”他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颤抖。
云凤弦怔了一怔:“我只是想吃点东西,你这是……”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顾成水挺身阻挡在云凤弦的身前,让她无法过去把人扶起来。
云凤弦皱了皱眉,水忘忧亦在旁低声说道:“我们一看就知道不是金沙国的人,他们受异国人的欺负太多了,你去扶他,他更吓得厉害。”
云凤弦沉了沉气,尽量让声音柔和道:“老丈人,你别担心,我从不挑嘴,你有什么吃的、喝的,拿出来就好,快快起来吧!”
老人颤抖着起身,转身到茅篷里手忙脚乱一番,才颤巍巍端出几样东西──一碗稀得简直可以照出人影的粥,一小盘干干瘪瘪的花生米,一瓶光闻味道,就知道不是什么佳酿的劣酒。
云凤弦却并没有注意端上来的东西,他只看老人的手。这正是所谓皮包骨头,倍觉触目惊心。
云凤弦心里突然有些难过,低头看看桌上的食物。这已是这路边小摊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可怜的老人,唯一能做的,只是找个边角没破的碗和盘子,然后拚命擦干净一些。
云凤弦吸了一口气,喝一口粥,然后挟一粒花生米,在嘴里嚼一嚼,不知道是不是花生米烂了,有点苦味。她尽力很自然地笑笑:“很好吃啊!”
老人垂下了头,脸上满布的每一条皱纹,渐渐松弛下来。
云凤弦看看水忘忧,淡淡地道:“给他赏钱。”
水忘忧笑了笑,扫了云凤弦一眼,道:“你身上总还有值钱的东西吧!”
“我的钱袋早被你们搜去了,衣服上的饰物的确贵重,但正因为太贵重,给了他,只怕不得益,反招祸。”
水忘忧没料到,云凤弦想得这样深,看他一眼,也不说话,掏出一大锭银子。
云凤弦一伸手,拦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不缺钱,也不小气,不过,这样一大锭,在这个贫穷的地方,只怕还是害人,他可能连用都用不出去,你掰碎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