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或许我根本不是那块料,至少像今天你做的事,我绝对做不到,我……”
“君王以天命为器,行的是堂堂正正之道。仁心仁念,顾全万民,是你的优点,这样的性情,开辟疆土或嫌不足,但守成卫国,安养百姓,却已足够。我若能把所有必须心狠手辣才能处置的忧患俱都化解,我若能留下一个安定祥和的国家,再在朝中为你培植良臣重将,护国佑民。你没有后顾之忧,用你自己的想法来治理国家,用你宽容广大的胸襟,来承载天下,也许,可以开出万世之太平,创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云昱风眼中闪亮起灿然的光华,凝望着云凤弦,似要藉着目光交流,把他无比的力量、强大的意念,生生刻在云凤弦心中。
“我所为的一切,也不过是保护我的寡嫂幼侄。我不知道我将来是会被刺杀,还是被铲除,我只希望,在身后,可以留一个强大平安的国家,给我的亲人、爱人。凤弦,你怎可负我厚望?”
那样深刻的一声问“凤弦,你怎可负我厚望?”云凤弦竟是再也接不上半句话,那么多的推辞,那么多的逃避,终不及这一句饱含深深感情的话。
罢了,这一世她想要好逸恶劳,想当个富贵闲人,这也是她愿意违天下之不太公,把母亲下嫁云昱风的意图。待一切恢复平静之后,她再取而代之。可是,云昱风的这一句话,让她心如重击,再也答不上话来。最终只有不置可否地转移话题:“你说的越国太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我想与其让所有心念越国之人,散处民间,纷纷做乱,倒不如把他们团结起来,一网打尽。所以在越国太子被秘密处死后,我找了一个相貌与他酷似的少年,带着印玺金册,逃出京城。”
云凤弦因为过份震惊,而倒吸了一口冷气。谁能够想像,反抗风灵国的首领人物,越国太子,其实根本就是云昱风安排的棋子,这个内情足以震惊天下。
“他一路逃亡,越国的将领,纷纷聚集在他的身边,有的人甚至为了保护他而放弃继续顽抗的机会。所谓十年忍辱,十年谋划,不过是我给他这么多年的时间,让他悄悄集结民间所有反抗大风灵的势力,让他偷偷和云凤源接触,使云凤源有了更大的信心,迫不及待地发动叛乱,让他向炎烈国求援,使他从炎烈王手里,骗到了大量的军费、兵马。这一次他举旗反叛,不但云凤源这边,通过山海湖城豪商给了他巨额财富,炎烈国也给予了强大的支援,甚至暗中派出炎烈精兵强将相助。这次炎烈王派来协助他的是炎烈国名将杨原天,此人倒也有些小聪明,故意在京城中现身,然后让替身四处活动,假做要扰乱风灵国政局,暗中潜去会见越国太子。又哪知越国军队的一举一动,皆在我指掌之间。再加上云凤源与他应合,准备两边并举反旗。却不料,我十年布网,收网的时候也到了。只需要一场庆功宴、一些软骨药,就可以把所有反对风灵国而投往越国军队的人,全部拿下了,炎烈国的军人,我已经命人斩杀后,让人送往炎烈国。那炎烈君王暗中派人干出这等勾当,就算是吃了哑巴亏,也是出不得声的。再把山海湖城内所有局面平息下来,从此风灵国之内,不管朝中、民间、武林、商场,甚至皇室,都再没有足以和朝廷反抗的势力,再没有可以动摇国家根本的力量了。”云昱风淡淡道来,多少风云激变,都不过在他轻轻细语声中。淡淡烛光里,他的眉目儒雅,温文如玉,就是这么个男子,袖底惊风雷,翻腕起云雨,却又在反手之间,千倾风浪一朝平,天下英雄,世间豪杰,俱是他指间棋子,任他摆弄而已。
云凤弦怔怔望着他,见他眉眼温文,不见丝毫傲气,仿佛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那么的简单,良久才深深叹道:“不知该说你太聪明,还是太可怕,但是我庆幸风灵国有你在,庆幸你不是这个国家的敌人,也不是我的敌人。”
云昱风眼中有光芒一闪:“我永远不会是你的敌人。”
云凤弦觉得一股热血涌起来,想也没想,大声道:“是。”
四目相对间,传递的,是最重的承诺。
云昱风笑一笑:“现在乱已平,事亦定,我这次出来,主要是想见见你罢了,凝寒也想着你呢!我不能在外头多待,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你和我一同回京吗?”
云凤弦迟疑了一下,终究叹道:“我暂时还是不回去了,这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也不想再待,明天我就和奕霖离开这里。外面是大好河山,无限山水,可以怡情逸性,但愿不要再介入到权力纷争中去了。”
云昱风笑一笑,没有提醒云凤弦,以他的身份是永远不可能避开权力纷争的,不过,他也没有反对云凤弦继续流浪的意思。他和云凤弦都明白,或者,这才是保持他们和睦关系,不致彼此为敌的最好方式。虽然云昱风对云凤弦生起感激之情、骨肉之亲,再加上为着爱屋及乌,不惜尽全力为云凤弦的将来铺路,但是,云昱风人尚在壮年,又握举国之权,京城中,还弄了一个长得像云凤弦的假皇帝,应付大朝大典时皇帝必须出头露面的礼仪。
这种情况下,云凤弦这个真皇帝回京,到底如何自处,只怕大家都尴尬。倒不如一在京城一在野,一掌朝纲一自在,大家遥遥相念,彼此相顾,各得其所的快意。
云凤弦和云昱风谈了整整一夜,窗前的烛光一夜都不曾熄灭。
这一夜的交心,让他们彼此放开了许多事,真正彼此谅解,彼此关怀。
天亮的时候,云昱风悄然而去,云凤弦则去向大家宣布要离开山海湖城的决定。
这一夜,除风紫辉外没有一个人睡觉,所有人都担着心事等着,直到见云凤弦面带笑容从房里走出来,才安心下来。
听了云凤弦要走的决定,古奕霖、风紫辉,都没有任何反对一起去收拾行李。
云居的诸人,大是不舍,对他们来说,云凤弦这样亲善的主人,实在太难得了。
云凤弦也不在意地位之分,与众人执手话别,又留下了大笔银票做分别纪念,勉强劝住了许多人因分离而起的怅然之意。最终,云凤弦要见的,也只有一个人。
仅仅是一天不见,云凤源人就瘦了一圈,眼中再无一丝神采,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整张脸就像一块枯干的木头。
云凤源没有下在牢房,没有关在府衙,云昱风甚至把他送回了他自己的家,让他住进他自己的房间。
整整一天一夜,他就这样躺在床上,没有闭一下眼睛,也没有动弹一下,更谈不上尝试逃走了。
四周看不到一个士兵,没有丝毫杀气,可是谁都知道,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
云凤弦和古奕霖一路无阻地走进来,可她心中清楚,如果来的不是她,而是一般的闲人,那么,就算胁生双翼,也不可能踏进这里半步。
房外是明亮的阳光,整个房间却都是一片沉寂的黑暗。
死一般的冰冷让手足发寒,古奕霖悄悄握紧云凤弦的手。
云凤弦觉得嘴唇有些干,勉强开口:“大哥。”
床上的人动了一动,本来黯淡的眼睛里忽闪出一缕亮光,在这暗沉沉的室内,就像两道狼一般的绿芒射过来,令得人全身一颤。
云凤弦轻唤:“大哥。”
云凤源轻轻笑起来,笑声不见往日洒脱风骨,倒幽然若鬼魅。
“你来做什么,我的皇上,来看你的大哥,如今何等凄惨?”
云凤弦勉力镇定:“大哥,小叔不会为难你的,他答应过,绝不杀你。”
“他自然不会杀我。”云凤源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他不过是要把我关在黄金的笼子里,像锁狗一样用镶了明珠的链子锁住我,让我受尽折磨,却还叫天下人,夸他仁义宽容。”
“你到了如今还不反省吗?错的并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我没有错。”
云凤源猛得从床上坐起来,脸上神色狰狞得像是要扑过来找云凤弦拚命。
“我没有错,我也是皇家血脉,我也是先皇之子,我也可以坐上皇位,我也该掌控天下,我有什么错……”
“你错在不应该负了大嫂,害死大嫂,你可知她至死仍爱着你,你可知她明知是你害她,却还说,一生一世,不会后悔遇上你,爱上你。”古奕霖对着神色可怖的云凤源大声说了起来。
云凤源怔了一怔,喃喃道:“卫珍……卫珍……”他的声音由茫然转为暴怒,忽的大吼起来:“都是她,都是这个贱人,我命中的煞星,是她害了我,是她毁了我!”他大吼着,张牙舞爪,完完全全不像一个人,而像一头恶狼般对着古奕霖扑过来:“你这个贱人,是你害了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