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弦脸上神色忽的有些怪异,然后轻轻叹息一声:“尘先生怜天下百姓,忧山海湖城的前途,最终不曾与云凤源联手,反而假意合作,骗出他的真正实力,这些心意,想是无人可以否定,只是,说到大功,却是未必,只怕……”
云凤晴冷冷道:“你说的可真轻松,如果今日他不出手,后果你想过没有。”
“如果今日尘先生不出手,后果,也不过是整个和道盟跟着其他人一起沦入万劫不复之境,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尘右灯听得长眉一扬,一时间竟是英气勃然:“凤翔公子可是以为,若是举兵,就真的必败无疑……”
云凤弦叹了口气:“不,我只是知道,你们根本没有举兵的可能,一旦议定谋反大事,只怕今日堂中任何人,都走不出府衙半步。”
云凤晴眼神一跳:“你是什么意思?”
尘右灯脸上也现讶异之色:“恕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云凤弦无可奈何地笑笑,大声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站出来吗?”
她声音很大,在整个内堂中回荡,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四下看,但却没有任何人,有特别的动作。
云凤弦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这才摇摇头:“我从没有侮辱过你的智慧,所以,请你也不要侮辱我的智慧……”
她目光看定一人,徐徐道:“幽贡曲,幽先生。”
每个人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望向那个身材瘦长,表情谦恭,衣着朴素,不管在任何场合,都永远不会引人注目的普通下人。此时的他只是堂内一个端茶送水的下人,一直站在尘右灯和云凤弦身后,一直身处在阴影里。
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他和那个圆滚滚的,已经死去好一阵子的化血堂前的主人,山海湖城最叱吒风云的人物,有任何相同之处。
可是,所有人的疑问还不及化成言语、变成声音,那个垂手低头的仆役,已抬起了头,踏前一步。
只是这一抬头,一举步,他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明明只是普通的面容,却让人心中生起一种凛然之意。刚才还弯腰躬身的人,只在一挺腰,一抬头间,竟给满堂诸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就似明珠蒙尘,被人视作瓦砾,可一旦抹去尘埃,便有万丈光华,无人可以忽视。
一股无比强劲的风,忽然完全不合情理的在四面密封的内堂之中呼啸起来。
众人纷纷惊呼着往屋角后退。
云凤晴一个翻身,从椅子上跃起来,跃往墙角。
古奕霖面上满是震惊之色,身躯在强猛劲气中微微颤动。
云凤弦努力想要撑过去,却觉胸口如压万斤大石,连呼吸都无法做到。她情知不妙,伸手一拖古奕霖,急急往墙边退。
而包括云凤源在内,几个被制穴道,或受了伤,来不及退走的人,无不是面无人色,在强烈气劲的冲击下,失去了知觉。整个空间都像被钢刀一寸寸斩开撕裂,四周有无数无形的漩涡,仿佛要把人吸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人们顾不得贵贱之别、立场之分,顾不得平时是朋友还是敌人,不约而同,手牵着手,靠着彼此牵系的力量勉强站立。
所有人里,只有风紫辉仍旧轻松的站在墙角,不受任何影响。
这等轻松自在,看得云凤弦眼红无比,真不敢相信这家伙,其实早就失去了力量。
风紫辉似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对着她只是微微淡笑。
四周都是刺耳得让人难受至几乎要吐血的气流尖啸,身体四周似乎有无数气劲冲击,所有人都在惊呼,在尖叫,在彼此呼喝,可是所有的声音却都传不到被刺激到麻木的双耳。偏偏风紫辉的声音却可以穿越一切有形或无形的屏障,清晰地响在云凤弦耳边,却不让旁人听到一丝一毫。
“虽然我的内力全无,可我的体内还残留着你的风灵之源,只要善加利用,还是有一定的作用。”
云凤弦听了,不觉在心中暗叹一口气,这样的风紫辉,如果没有失去内力,如果可以不受限制地施展他的能力,该会是强大到何等地步的存在啊!
这一念尚未息,满堂的风声忽的一寂。就像它忽然出现一样,忽然消失。
劲风消失之后,就只听扑通连声。原来是好多人刚才竭尽全力支援,可是现在心神一松,全身酸软,便身不由主,跌倒在地上,一时间,竟连站都站不起来。
内堂中央只有两个人还站着。
那么强烈的气劲,那似乎足以毁灭世界的强大力量,却像连他们一片衣角都不曾掀起,一丝头发也不曾拂乱。
两个人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处,静静凝视彼此,眼中的光芒,明亮到极处,让人想起宝刀与名剑相撞的火光。
正是尘右灯与那无名的瘦高个仆人。
只有真正最顶尖的高手才会生起的感应,使尘右灯在这仆人忽然一抬头,一举步间,已是无声无息地发出一股气劲向他袭去。
一开始,他或许只是想略做试探,却没有想到,因此而惹来的反击,如此狂猛、激烈、迅疾、强大。这种强大,让他不能躲避,这种强大,更激起一个高手,真正的斗志豪情。
就在刚才这短短的时间里,两个最顶尖的高手,不曾动一指,挪一步,却几乎燃尽了所有修为真气的内劲对拼,让这满堂宾客都吃足苦头。
气劲与杀机的交迸之中,两个人都已是无数次险死还生,偏偏在外人看来,竟是连动也没有多动一下。
如果不是顾忌着这满堂重量级的要人,如果不是考虑到真个完全放手一搏,搞不好整个内堂都会被他们的气劲弄致破裂粉碎,可能他们真的会就此纵情一战,直至分出生死了。
云凤弦自己也是双脚发软,要不是风紫辉在旁边轻轻扯他一下,搞不好他也一跤坐到地上,大大出丑了。
此时云凤弦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道:“二位,我知道你们是顶尖儿的好手,一代宗师的功力,自是普通人难望项背的。不过,下回要过招也好,要比拚也好,麻烦记得先清场,行不行?”
尘右灯眼神一直死死盯着那瘦高个的仆人,半分也不肯轻忽,云凤弦的话竟是听而未闻,只是深深望着自己的对手:“我原本是不太相信凤翔公子的判断的,刚才只是意在试探,如今倒是不信也不行了,幽兄!”
瘦高男仆──幽贡曲微微一笑,平庸的脸上,是神秘的笑容:“好久不见了,尘兄。”
尘右灯若有所思地缓缓道:“幽兄,恕我无礼,以往也与幽兄切磋过武功,虽然幽兄有所保留,但我也可以断定,幽兄的武功应当略逊于我,何以今日重逢,明兄不但容颜转变,就连武功也是突飞猛进至此呢!”他询问的语气并不急迫,但心中的讶异、惊疑,却是可想而知。
对于一个武者来说,改头换面,甚至连身形都变了,或者有些让人奇怪,但不至于如此牵动心思,最最重要的,依然是武功上的变化。武功突飞猛进,对于一个学武的年轻人来说,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但是武功达到尘右灯、幽贡曲这种境界,几乎已是到了百尺竿的最顶端,所有武功修练已入极致之境,不知道再进一步,是什么方向,更不明白,怎样才能踏前一步。
历代以来,多少宗师,纵成为武林传说的神话,却因为无法突破自身的局限而郁郁一生。
由此可知,发生在幽贡曲身上的变化,对尘右灯来说,是多大的震动。
幽贡曲淡淡一笑,“并没有什么稀奇,我只不过修习了一门失传已久的武功而已,倒叫幽兄见笑了。”
他转头看向云凤弦:“我只是不明白,凤翔公子如何认出我的?”
云凤弦笑一笑:“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为什么?”
“说来惭愧,我有一点晕血的毛病,见了血就会不舒服。可是,偏偏我杀鸡杀鸭宰鱼一事,都做过。”云凤弦眨眨眼:“不知,幽先生想到什么了?”
幽贡曲苦笑了一声:“原来凤翔公子你是晕血,可是你只晕人血。”
“对,这是个奇怪的毛病对吗?”云凤弦笑笑:“当时在密室中,看到满地的鲜血,我居然一点犯晕的感觉都没有,那个时候,我已经觉得不对劲了。不过你的尸体完全生机断绝,有那么多经验丰富的高手大人物验看,按理说,如果有假,也不可能瞒得住,所以我虽然心中生疑,不过也不敢肯定,只有将计就计,接下化血堂,看看这背后到底在弄什么玄虚。一方势力的宗主死去,莫名其妙把偌大势力交给一个根本没多大交情的年轻人,他手下所有人,立刻发誓向对方效忠,甚至以死相逼,迫对方接受。年轻人接手权力,顺顺当当,没有任何问题,随便做一点点事,手下就一个个感动得誓死效忠。轻松得到一堆人效忠,真是太轻松了,轻松让我根本不能相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