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月落,星斗满天。 []-..-一个下午的时间过去,渐渐到了晚上。
满厅的人等了一下午,又等到了晚上,便如在等待注定不能回家的游子,满心焦虑却又无可奈何。
青柳散人入定一样坐在上位,垂着眉眼,仿佛庙里的菩萨。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些不耐,互相看着,只因青柳散人在位,不敢喧哗。
甄乘云透出一口气,道:“如此看来,真需要留大家吃晚饭了。二弟,我去安排。”
甄乘空起身道:“我也去。”
青柳散人突然抬起一只眼皮,道:“你不许去。乘云去吧。”
甄乘云拱了拱手,转身出去。甄乘空暗自咬牙,也只得安静坐下来。
一片寂静中,突然有人扬声道:“晚辈江鼎,见过青柳散人和诸位前辈。”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一个丰神如‘玉’的少年剑客大步走进,一身白衣从夜‘色’中走出,如此黑白分明,触目难忘。
万众瞩目中,少年微一欠身,将手中提着的一人扔了下来,道:“此人就是皮易龙,还请验明正身,方能一清二白,天公地道。”
青柳散人神‘色’和蔼,眼中透出笑意,道:“这孩子,瞎用什么词了?快过去看看,是姓皮的不是?”
旁人还罢了,甄乘空一个饿虎扑食,扑上去扭过皮易龙的脸,喝道:“果然是他,好啊,小贼!”说着十指如钩,指尖上黑气充盈,向江鼎抓去,道:“还我儿命来!”
江鼎身子一轻,已经躲过这一击。
甄乘空一击不中,反身时已经‘抽’出大木仓,大木仓一崩,已经反向‘抽’了过去。
这是甄家的“竹魂木仓法”!
江鼎见他动木仓,长剑出鞘,在如竹影横斜的木仓法丛中,微微一挑,已经挑中长木仓中心。那长木仓如毒蛇被挑中七寸,立刻势弱下来。
一木仓无功!
甄乘空大吼一声,要抢上再进攻,青柳散人骤然离座,众人只觉得清影一闪,甄乘空踉跄着后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青柳散人转过身来,将江鼎掩在身后,喝道:“老三,你放肆!”
甄乘空被她声音一震,反应过来,涩然道:“母亲……你为什么护着外人,不管你的孙子的血仇?”
青柳散人道:“倘若真是血仇,自然要报,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动手,还亮兵刃,还将不将我放在眼里?”说罢,她反手拉住江鼎,道:“你往哪里去了?来,仔细说明白,若有不明白处,我要细细问你。”说着她回到座位,将江鼎留在厅中央。
江鼎神‘色’从容,全不把刚刚的变故放在心上,道:“晚辈前日去坊市,今天才回来。[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路过荒原时,突然听到有人呼叫,就看见这小子在前面一路跑。晚辈本来不认得他,也没有管他,又走了一阵,后面赶上来几个人,问我见过皮易龙没有。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秋兄的人。”
甄乘空立刻叫道:“是谁?是谁?那人叫什么名字?”
江鼎看了他一眼,道:“他倒是自报姓名,我没记下。一个凡人而已,我为什么关心他叫什么?倒是秋兄待我不错,既然是他要抓的人,我自然也帮一把手。”
甄乘空怒道:“你整天和甄行秋‘混’在一起,难道不认得他的人?满口谎言,鬼才相信。”
青柳散人喝道:“老三,不要失了你的身份,安静些,等这孩子说完,难道没你说话的时候么?江鼎,你继续说。”
江鼎道:“我们沿着刚刚皮易龙的路线往前追,一直追到了一个山‘洞’。刚一靠近,就遭到了法术攻击,原来那山‘洞’前面布有阵法。和我一起追的是个凡人,被人两三下收拾了,我独自一人惊险的闯入山‘洞’,抓到了皮易龙。”
青柳散人点头道:“那山‘洞’竟有阵法,显然不是皮易龙一个寻常凡人能布置的。”
江鼎道:“晚辈没想那么多。只是闯进去的时候,皮易龙竟然举火要焚烧山‘洞’,晚辈只好阻止,阻止过程中下了重手,他应当是断了几根骨头,好在‘性’命无碍。”
青柳散人道:“山‘洞’里有什么?”
江鼎道:“无非是这些……”他伸手拿出乾坤袋,往下一转,只听哗啦啦雨点一般的声响,大量的灵石倾泻下来,霎时间将厅堂堆得小山一样。
众人吃了一惊,几乎全体起立。数十道目光盯着灵石堆,每个人目光中都是灵石的倒影。
那些倒影如火苗一样闪烁,燃烧着渴望、热爱与贪婪。整个厅堂的温度仿佛上升了不少,众人被蒸腾的口干舌燥,喘气也粗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青柳散人打破沉默,道:“果然是个逆贼。”
江鼎道:“除此之外,还有账册。”
甄乘空突然怒吼道:“小贼,你还在信口雌黄——”突然一伸手,大木仓闪过寒芒,猛地刺向江鼎。
江鼎身前青影一闪,青柳散人已经拦在身前,大袖张开,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冷冷的看着甄乘空。
甄乘空一抖,这一木仓没有扎下去。
青柳散人道:“你把木仓收起来。”
甄乘空目光闪烁,突然大叫道:“你们都是一伙儿的。栽赃诬陷,不许我为儿子报仇。好啊,我记得你们,记得你们每个人。今天我报不了仇,来日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山府不许我报仇,那这鬼地方不呆也罢。你们闹吧,三爷我不伺候了。”
说着,他撕碎一张灵符,身子化为一道虚影,从大厅中窜出,不知去向。
甄乘风上前一拉,没能拉住,眼睁睁的看着他飞出,转回头道:“母亲,您为什么不阻止他?他绝不是因为不能报仇才走的。而是因为‘露’……”
青柳散人抬手制止,道:“罢了。到底是母子、兄弟一场,何必‘逼’人太甚?况且他刚刚死了儿子,也算可怜。那些帐册……”
甄乘风听她有彻底息事宁人之意,不免焦急道:“这么多人看着,难道就不明不白的……”
江鼎一欠身,将一个乾坤袋‘交’上,道:“这里面是所有账册。晚辈救火时受了点伤,先告退了。”说着再次一礼,转身走出大厅。
甄行秋站起身来,道:“孩儿也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青柳散人长叹一声,道:“也是。这并不只是家事。将账目公布出来吧,给大家一个‘交’代。多给他一天时间走路,然后该怎么办怎么办。这是你们兄弟的事,我不管了。”说着转身步入后堂。
等她离开,甄乘风看了甄乘云一眼,道:“那么,大哥,我公布了?族老族少都看着呢,不能叫人家白等一整日。”
甄乘云努力保持平静,道:“公布吧。”
甄乘风打开乾坤袋,倒出数本账册,堆在桌上,道:“啧啧,这可真是累累的罪行啊。”
甄乘空一路由灵符护持着,飞出甄家堡。落在淮水边上。
滔滔逝去的江水,就如他的心情,茫茫然一泻千里,不知所往。
从前呼后拥的贵族到孤零孑然的散修,也只需要一瞬间。
一股悲凉之情涌上心头,再加上丧子之痛,甄乘空不由坐倒在地,放声大哭。
哭了一阵,他又开始大骂,指天骂地,先骂甄乘风、甄行秋父子‘奸’诈,又骂江鼎杀子不共戴天。然后轮到青柳散人偏心袒护,甄乘云懦弱无能,自己派出去的杀手也是废物点心,一个都没回来,糟蹋米饭,早该去死。
骂过一通,甄乘空悲情稍抑,指天发誓道:“终有一日,我要将山府满‘门’杀尽,‘鸡’犬不留。江鼎那小畜生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发誓之后,他来到淮水,准备渡江。
虽然甄乘空是修士,但因为不曾筑基,也不能飞行,刚刚符箓之力耗尽,淮水宽广,还需渡船搭载。
只见茫茫淮水,片叶不落,哪里有船来?
等了片刻,才见一叶小舟行来,甄乘空叫道:“船家过来。”
小船果然行来,越行越近,船上立着一人。甄乘空仔细一看,突然大惊,叫道:“是你?”
只见船上那人身材魁伟,双目如电,背后一支长木仓树立,鲜红的木仓缨如血一般鲜‘艳’,随风飘扬。
他是甄元诚。
甄乘空蓦地一阵心慌,倒退了两步,道:“你来干什么?你……你……”他突然一拍大‘腿’,叫道,“我知道啦。我派了人去找皮易龙。那都是高手,量江鼎那小子也不是对手,原来是你在从中作梗。是甄乘风派你来的,是不是?他们父子做套,一起来陷害我。你这走狗!”
甄元诚不答,身子随着小船轻轻起落,低沉着嗓子道:“你刚刚说要将谁碎尸万段?”
甄乘空心底一寒,心知此时应当否认刚刚的咒誓,说几句好话,看能不能平安渡河,但他从小就看不起甄元诚,从没将他放在眼里,如今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自尊心也不肯让他低头,当即破口大骂道:“说的就是江鼎,现在再加上你,你们一大一小,都是来历不明的野种,倒是一起的。”
甄元诚目中寒光一闪,长木仓一横,道:“找死。”
甄乘空也‘抽’出长木仓,哈哈大笑,道:“你来啊。我说错了么?别以为就你有木仓。你这下贱的杂种,在我甄家讨饭吃,抱了甄乘风的大‘腿’,学了两手木仓术,就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了?你不是甄家的种,从来都不是。甄家就是不让你筑基,让你在炼气期顶峰一卡数十年,苦求无‘门’。你学的木仓术也是伪劣的,我甄家的绝技岂是你能学的?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甄家木仓法——”
说着,他凌空而起,一把长木仓如狂风中的劲竹一般,狠狠地‘抽’下。
“这是秘传竹魄木仓法,贱种没见过吧?”
长木仓袭来,甄元诚身子不动,只是手腕一抖,大木仓点向空中。
“破——”
砰!
空中仿佛爆了一个礼‘花’,甄乘空的大木仓从头开始,碎成百块,持木仓的手臂也霎时间爆裂,一团血雾爆裂开来。
接着,又是一木仓。
这一木仓‘精’准的点在甄乘空喉咙,霎时间如同‘抽’干了他的血,他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噗通一声落水。良久,江中才泛起一丝血‘花’,顷刻间就被淮水稀释,再也看不见了。
小舟顺流而下,甄元诚鹰隼一样的目光扫过淮水。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话音未落,小舟已经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