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栀趴在前台上,看她的背影比从前清瘦许多,头发长长了,软软的散落在肩后。她歪着脑袋不知在跟前台的女孩说些什么,白晟也很奇怪自己光看背影就能够一眼认出余栀。
“白总,请。”
电梯门不知何时打开了,身边的中年男子向自己做了个请的手势,白晟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身后跟着的秘书认真的做着今天的行程安排,但白晟完全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整颗心还停留在那个背影,在脑袋里挥散不去。
白晟揉了揉太阳穴,秘书说话时娇滴滴的声音听着有些头疼。
她明明看到了自己,白晟敢保证,余栀看到了自己。
尽管没有对上余栀的眼睛,借着眼角的余光,白晟看到了她如小鹿般的眸子,黑的发亮,像有一层永远消失不散的水雾。
“等等,麻烦等一下。”电梯门将要关上之时,五个纤细的手指夹在了门缝里。
电梯门又重新打开,白色的光照进来,些许刺眼。
狭小的空间里,人们四目对视不可思议的望着站在电梯门口的余栀,隐约听到有人议论起来。
“这个女孩胆子可真够大的,一看就不是公司的人。”
“那可不,公司里的人谁不懂这规矩,没这点眼力劲,早就到财务部结工资去了。”
一路车从前台跟着他们跑到电梯口还有点喘,余栀把文件袋护在胸前,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感觉到电梯里的怪异的气氛,没想太多就往里面挪了几步,小声的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额...”余栀看着有十五层的楼梯,但只有一层楼是亮着的,余栀食指犹豫最后关上了电梯。
电梯里大概有六七个人,余栀从来没有觉得电梯上升的几秒是如此的煎熬,更纳闷为什么中途没有人按下电梯进来。电梯的周围是玻璃窗,余栀可以俯视公司后方的停车场停满了无数量豪车,电梯不断的上升,余栀瞭望到远处的风景更加的美了,她还没有以这样的视角去看过上海的风景,它们变得矮小,变得虚无缥缈。
白晟把手插在口袋冷冷的注视着电梯门上的倒影,空气里商业性的香水已经让白晟麻木了,白晟开始佩服起那些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能镇定自若摆着同一副表情的人,这对于白晟来说很困难,虽然他也可以做到面无表情,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脖子上的领带弄得白晟有些难受,出门前阿姨熨好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白晟只好直挺挺的站着,黑色的西装里露出干净的白衬衫,显出白晟较好的身材,然后消失在爱马仕的腰带里。
早上又差点睡过头了,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来公司,还好今天不需要出席重要的场合,白晟松了一口气,他目光不经意转向余栀,倒有些期待余栀怎么可以找到这里。
如今行内的所有人都知道白晟跟何青黛订婚的消息,更是看好这对新人并抱有期待,尤其是公司内的元老级人物,倒要看看白玄昇捧在手心里十几年的宝贝儿子能干出多大的一番业绩,也有不少人说白晟年纪小阅历浅,白玄昇就放心把整个公司交给他打理将来必出大乱。
倒是公司不少年轻貌美的姑娘,一到午休时间就聚在一起聊着公司历来最年轻的总裁白晟,他们不少都听说过白董事有个儿子叫做白晟,但从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直到最近他慢慢接手公司的事物,不少小姑娘被白晟的那张脸迷得神魂颠倒。
他长而微卷的睫毛下藏着冰冷深渊的眸子,挺直的鼻梁下是透着淡粉的薄唇,白皙的脸庞透着冷峻,平静的外表下像是极力在压抑着什么。
公司里很少看到白晟笑起来的样子,他总是板着一张脸,冰冰冷冷的,让人不敢靠近,不过话说回来,真正能接触到他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不哈意思小姐,请问你有预约吗,没有的话是不可以随意进来的。”
余栀跟着白晟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口就被看似秘书的人拦下,她望着白晟远去的背影试着呼唤他,可直到他再也看不到白晟人影的时候,他也还是没有回头。
余栀眼神里满是失望,白晟是不是故意不理自己?他又不聋不瞎,难道看不到自己吗?
“我有重要的事情,能麻烦你安排下吗?”余栀只好趴在秘书的面前,试着说服对方,尽管她知道这很难。
“白总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每天说有重要事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都可以放你们进去?那岂不是为难我嘛。”
秘书的眼神有些傲慢,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余栀,继续敲打着键盘。
大公司的人素质都是这样的吗?余栀心里这么想,但嘴上还是礼貌的说了声谢谢。余栀再次望向紧闭着的红木门,有些犹豫,好不容易赶过来难道就这么离开了吗?余栀看着手里的文件,想起了菘蓝说过的话,叹了口气。
这算是不可控因素吧,余栀这么想着,就算现在离开也有几分安心。
余栀站在电梯门口打算离开,电话又好巧不巧的响起来。
“东西你给白晟了没有,怎么都不给我打个电话,让你办个事磨磨蹭蹭的。”
面对菘蓝,余栀张了张口想要为自己解释,思考了会,说道,“知道了,我尽快。”
大不了厚着脸皮,反正这里又没人认识自己。余栀对着电梯整理了下服装,深呼吸一口气,抱着背水一战的信念,决定再去面对一次可怕的秘书。
电梯门打开了,白芷一抬头看到余栀,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怎么在这里?”
余栀挠着头,僵硬的笑着,不知说什么好,“是啊....好巧啊....”
听着余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边,白芷虽然不认识那个叫菘蓝的是谁,也不清楚她的文件里到底装了些什么需要余栀亲自教给白晟,但她想应该不会对公司造成什么威胁,余栀认识的人品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白芷倒也没有经常来过白玄昇的公司,就凭她跟天葵子尴尬的母女关系,哪怕在公司遇见了也不会说话,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嘛。今天来公司完全是个意外,没想到碰上了余栀。
“不好意思,没有预约是不接待的。”显然秘书没有见过白芷,她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敷衍的朝她们笑了下,接着低头继续做手里的工作。
余栀无奈的看着白芷一眼,只见她二话不说就拉着自己往里走,完全把秘书的话当空气。
“对...对不起白总,是我的失职。”她弯着腰,不敢去看白晟的眼睛,恶狠狠的在心里把旁边两个女人骂上一遍,若饭碗不保,一定是他们害的。
秘书说话的时候,白芷跟余栀已经站在白晟的面前了,白芷望着白晟迷茫的眼睛摊了摊手,一副你看着办的模样。
办公室里的景象远比余栀想的要气派许多,简欧式的装修风格,充满浪漫自由色彩的油画,能倒映出人影的落地窗,真丝绣花的窗帘随着暖风轻轻晃动起来,还有桌上的茉莉花,飘着幽静的花香。
“去财务部结你的工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白晟翻阅着手里的资料,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
之间女秘书一个人站在宽敞的办公桌前,拘束的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她没有离开,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看着背影有些落寞呢。余栀觉得她或许大学刚毕业。
余栀推了下白芷,见她没有说话,事不关己的看向别处。余栀摇着头,打破了沉默,“这次是我们错在先,跟她没有关系,为什么要让她走?”
秘书惊讶的回过头,她讶异这个女孩竟然会当着白总面前为自己说话。
白芷拉了下余栀的胳膊,嫌弃的瞟了女秘书一眼,意识余栀不要多管闲事。
只听见白晟淡淡的说道,“恩?公司不养闲人,她能让你站在我面前,那就是她的失职,连自己的职位都做不到,那么我还需要她干什么。”
余栀很自责,可她又无能为力。
面对白晟,她把文件袋拍到办公桌上,一句话都不再说了,走向门口。
白芷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依靠在沙发上,膝盖上摊开着一本财经杂志,吹起了口哨,“余栀总是这个样子,她不想去伤害谁,可她却是这么做了。”
白晟知道白芷说的意思,他拿起余栀扔下的文件袋看了下,说道,“你出去吧,我不希望再也下次。”
女秘书知道自己不用走了,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不停的道谢,临走前瞥了一眼白芷,发现她也在盯着自己看,吓得秘书一身冷汗,都不是好惹的主啊。
出了门口,走过无数条马路,余栀再次回头看向刚才的那栋大厦,他沉稳的屹立在那里,像是白晟的脸面无表情,一丝光芒都没有,就跟余栀所见过的高楼一样,它们以自己的姿态在城市里成为别人眼里的风景。
白晟站在落地装边,低头望着余栀从大门离开后越减缩小的背影。他脱掉了黑色外套,挽起厚重的西装装着竟感到闷热,他眯起眼睛,挽起自己的白袖子。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你不是说不跟余栀玩到一起了吗?”
白芷把杂志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忽闪忽闪,“遇到了就带她进来咯,不过哥,你觉得现在这样有意思吗?余栀她会失落的。”
“你还在意她的感受?你不是最在乎能分到多少家产吗?”白晟喝了口咖啡,打开牛皮纸包裹着的文件,“等我把事情处理好就可以了....你知道现在情况特殊....”
“是,你都有理,可你想过没,余栀她会不会等你这么久,她又不傻。”白芷听不惯白晟这么阴阳怪气的跟自己说话,她一下子就觉得跟哥哥疏远,很不是滋味。
白芷见白晟没有说话,又叫了他几声,还没有回应。
“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白芷把财经杂志扔到一边,转头看到白晟已经拆开了余栀留给他的文件,只见他眉头紧皱,严肃起来的样子简直跟白玄昇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白芷把话咽下了肚,不敢再去打扰他。
英国哲学家赫伯特.里德曾说:“感觉是一种肉体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不是后天习得的。”那么可不可以理解为,这也是一种命中注定呢。
人不能依靠着感觉活一辈子吧,有时候也需要看清现实吧。
余栀也就是个不会有多大作为的人了,当然这是她一直不愿承认的,可当她走出白晟公司的时候,猛然间一梦清醒,她终于觉悟了自己跟白晟是两个世界的人。很多的例子最后都印证了天葵子说的话是正确的,这也让余栀不得不相信,在现实跟命运之间,一意孤行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他们现在所拥有的,都是余栀可遇不可求的。
你看,余栀其实没有我们想象的美好,她足够美丽,也足够悲哀。
律师。
这么遥远的梦想,再也不会有了吧。余栀把所有关于政法的考试书全都收拾好卖给了收废品的爷爷,现在的她,已经没有精力去看关于梦想的东西,太不切实际了。只不过未来这事,谁说的准呢。
她开始有点理解南藤当初为什么要放弃音乐的梦想全身心投入工作,她开始明白林晓依为什么宁愿舍弃配自己的时间也要拼命的赚钱,她开始懂得白晟为什么要休学接管父亲的公司。
不同的人不同的命,不一样的人生,羡慕不来,这就是现实。
“东西拿给白晟了?”菘蓝见余栀盯着咖啡出神,心里倒也有几分把握知道她在想什么。
“是的。”
“他就没有说什么?”菘蓝试着打探余栀的口风。
余栀心不在焉的摇着头回答道,“没有..给完他我就走了,什么也没听到他说。”
菘蓝掏出小镜子,放慢了给自己补妆的速度,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自己内心的不安,借着余光看到余栀出神的眼睛,犹豫着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