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无题
有些事,看起来很难解决,其实很简单。我们往往害怕的是杯弓蛇影而已。
——题记
“这总不是冤枉董小姐的。如若是要跟仲霖一起,那就不该跟别人纠缠不清,何况对方同样是世家子弟。无论谁都得怀疑董小姐的用心。仲霖不能跟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在一起,这也是我的意思。”许柏平也有些不客气。
董小葵将那些照片悉数扔回桌上,冷笑一声,说:“欲加之罪。事实根本不是那样。仲霖不会相信,只要问李敛枫就可以。”
“你难道不了解仲霖么?他根本不会问。何况,国宁为你做很多事,护着你也是可能的。那孩子的性格大家都知道。在舒宁的事情上,都看出来了。”许柏平站起身,淡然地对董小葵挥挥手,说:“好了。我也不愿继续谈下去,这事让我来做,也是让我变得下作了。你好自为之。”
“不劳你费心。”董小葵语气平缓下来,心里知道如今的自己在悬崖边。
“其实,原本我们不用这般的。只是董小姐到底有些不识好歹,不能知难而退。”许柏平往外走,又补充了一句。
是啊,当初若在京城就狠心跟许二楚河汉界,如今那得受这般侮辱,还得骑虎难下。怪也只能怪自己不识好歹。
她颓然闭眼,而后,追出门,喊了一句:“且慢。”
许柏平停下脚步,理了理大衣,转过身来。董小葵这才发现这周围一直有他的随从在,她却是一直没发现的。
“董小姐还有什么事?”许柏平问,眼神内敛。
董小葵原本想说什么的,但动了动嘴,没有说出来。因为,她忽然觉得这句话不该说出口。
“怎了?董小姐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许柏平语气淡然。
董小葵垂了眼眸,这才缓缓地说:“我想知道仲霖退婚的事。”
许柏平眼眸如刀扫视过来,也没有问她方才不想知道为何这会儿想知道。于是淡淡地叙述起许二退婚的事。原来许二私下里告诉欧阳薇,他并不想娶她,如果她不提出来,这次两家家族宴会上,他会主动提出来。到时候,面子上挂不住是的是欧阳薇。
“欧阳薇的性格怎么可能就范。”董小葵近乎自语,如果换作她,她也不会让男人这样威胁。
“自然不会。所以,仲霖说的是她主动提出退,就是她的面子,损的是他许仲霖的颜面;她不退,便做被许二公子不愿娶的女人。因为仲霖很明确地告诉欧阳薇,订婚家宴当天,他不会出席。这是仲霖在订婚家宴开始前对欧阳薇说的。”许柏平淡淡的叙述,然后补充一句:“董小姐还有什么要问的?”
“已经清楚了。不过,既然是两人的对话,欧阳薇也提出不愿订婚。这些话倒又说了出来——”董小葵说到这里,轻轻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说:“罢了,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是的,她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如果说得太明了,倒是让许柏平觉得她居心叵测。就这样点到为止。也别怪她给欧阳薇使坏。许家要联姻,也并不是非欧阳家不可。欧阳薇的如此这般的手段,即便许仲霖不与她董小葵在一起。许家也不定要跟欧阳家再续姻缘。
“希望董小姐幸福。”许柏平说完,大步往山庄外走。
董小葵回到那客厅里,桌上那信封还在,她将照片抽出来看,一张一张,都是那一天与李敛枫说永不相见时拥抱的照片。有几张连她流泪的表情都拍摄得清楚。
她苦涩一笑,想要将那些照片毁掉。但她终究没有毁,而是收起来放进信封。将那照片放到自己的手提包里。给许二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许二就接起来,说:“有点事,不回来吃饭了。你跟陈伯先吃吧。”
董小葵愣了一下,听那语气确实不如先前通话那般热切,像是彼此之间瞬间生疏了一万光年。她料想有些事情在发生,但是她并不想去问。两个人要走下去,不光有爱,最重要的还要彼此信任。
如果这样的坎过不去,那即便是两个人在一起,也不会多么美满幸福,尤其是许二这种身份的人。一路的幸福难保不会有破坏者,难保不会有觊觎他的许多人存在。阴谋诡计的难保没有,诋毁她的也难保没有。
“好。那要给你留饭吗?”董小葵假装不知,平静地问。
“不了。我吃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去看看书,或者小憩一下。好了,我这边还有点事。”许二说。语气淡淡的。
董小葵“嗯”了一声,挂上了电话,她想:包里那些照片恐怕也用不着了。
挂上电话,她慢慢地整理好厨房。端了一杯米酒,在临湖的廊檐下,靠着栏杆看窗外的湖水,碧绿的湖水慢慢流走,天空彤云密布,终于在傍晚时飘起了雪。明天是周六,后天是周日,虽然如此,她还是打了电话给秦敏,说需要休息。
秦敏在电话那头说:“慢慢休息,林总也吩咐了说让你身体好些了再来上班。”
“嗯,我周一就可以来了。”她说,挂上电话,站起身,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雪花纷纷扬扬飘下来,跌入湖水不见踪迹。
也许,有些事,目前是无论费尽心机都无法解开。有些环境,无论如今如何努力,都无法逆转。那就交给时间去荡涤刷新。今日的种种,在今日看来无法解开的,也许在他日都不成问题。所需要的就是等待一切平静。
她感觉真的有些累了。从阿坝州回来就没有好好休息,今天有这样耗费元气。她甚至有些想回云来镇,睡在阁楼上,睡在那张古旧的木床上,听风从巷子里过,带来满屋的花香。或者听着整个小镇在各种叫卖声中苏醒。
只想那样简单地舐舔伤口。她扶着廊柱,陈伯已经将红灯笼一一打开,还将平常不开的那盏大路灯也打开。
陈伯做好这一切,带着肉粽过来,询问董小葵晚饭如何安排,是不是应该给许二打个电话。
“好。”董小葵回答。其实她猜测许二多半不回来吃饭。不过,她还是假装不知。又给他打电话,这一次,电话响了很久,他才接起来,开口就问:“什么事?”
居然是这样的语气,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语气里甚至还有厌恶。许柏平终究没有信任她,为这件事上了双保险了。
不过,许柏平毕竟是混迹官场的人,两面三刀自然是常事,并且对她大约也是调查得很清楚。这边是让她做自己的决定,那边却是他自己的决定。
这一局,董小葵终究是输了。许柏平捷足先登。因为如果许柏平不将那些照片交给许二,董小葵自己也会设局让许二知道,然后来解许柏平设下的这个局。
“没事,就是陈伯想问你回来吃饭么?要准备晚饭了。”董小葵语气十分平静,没有喜悦,也没有惊讶,更没有不淡定。连一丝一毫的怨气都没有。
“哦,我这边事还没处理完。不会来吃饭了。”许二回答。
董小葵“嗯”了一声,习惯性地叮嘱:“若是晚上回来,开车慢一些,这边又下雪了。估计市区在下雨。注意安全。”
“我开车,你放心好了。对了,不必等我。吃完饭,早些休息。”许二说,语气终于不如之前生硬,倒是有了几丝暖意。
董小葵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语气还是平静,说:“好。”
“什么都别想,好好生活。”他忽然说。
这话也许别有深意。董小葵只是略微思索,也不去多想,只是一个字“好”。许二终以有事要处理为借口挂了电话。
许二没回来,陈伯也有些落寞。吃晚饭时,陈伯吃得明显不太开心。董小葵没有说话,也是低头吃饭。
“他说不回来么?”陈伯忽然问。
“嗯,有事。”董小葵回答。
“唉,他总是忙。还没陪我下棋呢。这孩子这些年都匆匆忙忙的。他算是许家这一代最忙的。可我就是欣赏他,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独特的判断与手法。这一点,跟他的爷爷很相像。知道的人都说仲霖最像他爷爷。”陈伯叙述。
董小葵吃饭的节奏都没有乱,一句话也没有问,只是倾听。陈伯也没有需要董小葵作什么回应,大约只是想说话了。于是讲起许家老爷子,那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在中国飘摇的年代里,是英雄,是传奇。那也是一个杀伐决断的主,是将兵法用活的人,能从敌人一句话的电报里看出敌人的兵力、形势、意图,从而部署战略。能从敌人的蛛丝马迹里找寻出重要的情报,运筹帷幄。
董小葵听着,佩服是有的,但还是有淡淡的鄙夷。如果是这样一个英雄,为何却有那样深刻的门第观念,认为她和许二就不适合。
“唉。许家每隔一代总会出一个大才之人,都是英雄人物,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霸气。仲霖的父辈虽然也是佼佼者,儒雅风范,举手投足皆大气,但与他的爷爷以及他相比,到底少了一份让人折服的霸气。”陈伯慢慢叙述,酌了一口小米酒。
董小葵已经不太有胃口,但还是慢慢地夹菜陪着这失去挚爱,孤独在世的老者回忆往昔。他讲得很支离破碎,讲述了往昔,最初跟着许二的爷爷参加了几年战斗,因为枪法好,就一直跟着许二的爷爷。后来,又跟着许二的父亲。
他讲那些战斗,绘声绘色,戎马岁月;讲到激动处,有时还将酒杯一放,那声音让董小葵都担心酒杯破碎。
后来,他又讲了许家老爷子跟她夫人的爱情传奇。他的夫人是旧官宦家的小姐,对方也是书香门第,但思想守旧。拿当时的话来说,彼此是处于敌对。但是,许家爷爷打从那巷子路过,车惊了旁边的马,马四处窜。那女子就在惊慌的人群里,不慎跌倒。他就偏偏看出去,就看到她。即便是英雄的男人,也柔软下来。为她在渝州城停了三日,便是十八般手段,要娶她。
她对他早有耳闻。渝州城内谁不曾听闻过许将军的名讳呢?英雄自是美人爱。所以,尽管家里竭力反对,她却是毅然嫁了,留书出走,毅然随军而行。
他要给她幸福,自然希望得到她家人的同意。她摇摇头,说:“等天下太平了,他们自然就同意了。当前,夫君正事要紧。”
就这样,她成他的妻子,随着他南征北战。她虽不曾上过新学,也没怎么接触过西洋文化,但嫁给他后,竟也骑马打枪,跟着自己的夫君,成一代神枪手。厅堂、厨房、战场,这女子始终都站在那英雄一样的男人身边。也有危难时刻,她选择了断,不拖他后腿,不让他以身犯险。他却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她身边。
董小葵听着许家爷爷奶奶的故事,却湿了眼。即便是如何的英雄,她不欣赏。她只是羡慕有那样战火纷飞的年代给他们历练,她只是羡慕许二的奶奶,能那样站在自己爱的人身边,与他共同进退。那样,即便是失去生命,又有何可惜?
只是这样的年代,太多的感情没有经过死亡的泅渡,是不是就永远无法得知有多真多深?
她依旧没有对这样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故事发任何一丁点的感慨,依旧听陈伯诉说。陈伯却突然没有说了。看了董小葵一会儿,才说:“许家当家的女子都很有魄力,许家历代都有记载,我也知道一些。”
这句话似乎有所指,或者说她不够格,或者是提醒她魄力还不够。董小葵不便直接问,只是“哦”了一声。
陈伯忽然说:“小葵,陪我下一局象棋吧。围棋时间太长。”
“好。”董小葵回答,于是两人收拾了杯盘后,摆开一局。下的是快棋,五分钟后,董小葵兵临城下,陈伯哈哈一笑,十分开心地说:“棋风大气。”
“陈伯过奖了。”董小葵微微一笑。
“再来几局,如何?”陈伯又问。
“恭敬不如从命。”董小葵一边回答,一边摆好棋局。两人又杀了十来局,皆是快棋,互有输赢。
末了,陈伯说老了,不能继续来了,要去休息,还夸她棋风很稳,却又不失大气,若是行军打仗,虽不是天才,绝对是良材。
“陈伯,你喝多了。净说戎马生涯了。”董小葵呵呵一笑,看雪似乎大了一些。
陈伯摇摇头,拍拍肉粽的头,说:“去休息。”
肉粽叫了一声,唰唰上楼去了。陈伯走了好一段,这才转过身来,说:“姑娘啊,要开心些,问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等以后后悔。还有,有些事,看起来很难解决,其实很简单的。我们往往害怕的是杯弓蛇影罢了。”
董小葵顿时觉得陈伯像是一个隐遁的智者。她顿了一下,这才朗声说:“多谢陈伯。”
“好生歇着。人正年轻,多好的年华啊。要加油活得精彩。”陈伯往竹林那边去。
“哎。”董小葵朗声回答,想起自己的爷爷,咬着唇,泪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