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主权意识
董小葵有些醉了,头脑也有些不清晰,任由许二抓着她的肩膀晃动,她觉得他也跟着晃动,五官有些模糊不清的。
“你说,我能怎么办啊?”许二像个执拗的孩子。
董小葵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是他去看见陈子秀很幸福的事。这种事,如果换作她,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所以,她咳嗽一声,反而抓着许二的肩膀,大声说:“不管,总之,你就是笨,很笨,特别笨。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认识的许二。”
她说着,还伸手去揉他的发。许二也不生气,只是任由她撒野。
董小葵见他没反应,也觉得无趣,掐了掐他的肩膀,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大约觉得沙发不舒服,又滑落在地板上,一只手支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去拿酒。
“你认识的许二该怎么样?”许二忽然问,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不像之前那般激动。
董小葵拿着空酒瓶抖了抖,靠着案几想了想,说:“我认识的许二,高高在上,冷眼看人,不爱理人,忒装逼。而且啊,他什么都得在自己掌控中,他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脾气又臭,又小心眼。哪里会是将爱人拱手相让的人呢。”
许二一听,呵呵一笑,像是一下子来了兴趣,也是从沙发上挪坐到地毯上,低声问:“你真这么认为的?”
董小葵抬眼瞧他,十分的防备。即便是她现在头脑晕晕的,还是知道这个男人很小气,他不乐意,一定会在别处打击报复回来,打击报复到你后悔得罪他。
可是眼前的许二,神色柔和,像是黄昏落日后,宁静的灰紫色天空,有种淡然的从容。
不对啊。董小葵蹙了蹙眉,总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可是头脑晕晕的总是想不起来。她拍了拍额头,说:“呀,是啊。这就是我认识的许二,你可不许打击报复。是你自己要我说的。”
“放心,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许二换了个姿势,懒懒地靠着沙发,语气也懒懒的。
“嗯,君子一言。”董小葵好不容易摸出这句话。
许二倒是没说话,依旧靠在那里。董小葵则是起身,摇摇晃晃地往酒柜那边去,在那里翻了一阵子,翻到一堆的葡萄酒,还有一些白酒,以及那种没有牌子的酒,就是没看到梅子酒。
她有点沮丧地靠着酒柜,像是没有得到玩具的孩子,脸又十分烫,她便让脸贴在冰凉的酒柜上。脑袋里纷纷乱乱的,如同大雪飘飞。支离破碎的片段,却全是许二刚才的叙述。她不断地想起那些场景,全是他跟陈子秀。
他一定很爱她。想到这个,她心里就难过,贴着酒柜,扁着嘴,像是要哭,却终究没有哭出来。陈子秀对于她便如鲠在喉。
那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许二说她是名门淑媛,举手投足极其具有古典的气质,很文静有礼,决计不会浮躁。看到她,便是所有的怒火都平息。她总是微笑,好脾气地包容所有的人。
在他眼里,陈子秀便是最完美的存在。他理想中的女子便是这种吧。如果陈子秀还有一张如花的容颜。那么,便真是完美无缺。而反观自己——
董小葵不由得在酒柜旁边蜷缩起身体,忽然很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不完美,恨自己不是他想要的那一类型。
她很想大声哭,可是迷迷糊糊里,她觉得许二还在那里。一个心没有在你身上的男人,你绝对不能在他面前流泪。因为一流泪,得到的不是安慰,而是失了尊严。
所以,她紧紧咬住唇。心里很难过,不相信命运的她真想问:命运,你让我遇见这么一个人做什么。
忽然,她闻到梅子酒的气息,以为有酒,骤然睁开眼,只感觉巨大的阴影俯身而来,他蹲身在她面前,说:“没有梅子酒了,你这个酒鬼。”
她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依然咬着唇,半垂了眼,不看他。
“好了,宁园酒库里还有,改天给你。”许二说,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
董小葵还是没说话,因为她心里还在想陈子秀。许二也是没说话,就蹲身在那里很久,他便也靠着酒柜的另一侧坐着。
好一阵子,董小葵觉得腿麻,挪了挪身体,捶着那只腿。许二便是挪过来,为她捏,然后叹了一口气,说:“你真是个笨猪,什么都看不到。”
那语气其实有点责怪,他似乎有点生气。董小葵也懒得去追究,在他的心里,只有那个逝去的女子才是聪明大气,懂得拿捏的。
董小葵按住他的手,慢腾腾地说:“我就是个小家子气的,又不聪明。所以,许少,你就不要理我。正好,你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也想去实习了。”
她本来不打算跟他说的。可是刚刚他那句隐晦的话,已经说明他不仅听到她压抑的哭泣,还听到她跟此岸彼岸打电话的内容。那么,他知道她的决定,这会儿说清楚了,到时候,她正大光明地离开,许二也没有任何的借口去怪她的。
许二没说话,而是抽出被她摁住的手,为她拍了拍麻得发痛的腿,直到她觉得不那么难受,他才伸手揉乱她的头发,蹦出一句:“你真是个猪。”
他最近总是喜欢叫她“猪”,也不知他出于什么心境。起初,她还反驳,后来就听之任之了,反正这男人想如何,就要如何,谁都没办法阻止。可是,在这一晚,尤其是听了他赞美陈子秀聪颖后,她就很反感他这样叫她。
“猪的量词是头,不是个。”董小葵没好气地反驳。
“难道你要用头来定义?”许二打趣。
真是无聊的男人。董小葵不予理会,慢腾腾站起身,说:“我要去睡了,头晕。”
许二没说话,董小葵便摇摇晃晃往房间走,也不管脏兮兮的一身,也懒得洗漱。进屋关门,一下子扑倒在床上,眼泪唰地流出来,立刻打湿了被子。
活该,活该。让你痴心妄想,让你痴心妄想。她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眼泪汹涌得更厉害。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就是想流泪。就这样,不知道多久,酒精的发作以及难过疲累,让她沉沉睡去。
朦胧里,似乎回到老宅祖屋的西厢房的堂屋里,爸爸坐在那里写毛笔字,她在一旁背祖训。清脆的声音在七月的风中脆生生得。这一刻,她像是一个局外人,就站在门外,看着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眉眼里的开心。
过了一会儿,她背完祖训,爸爸停下笔,笑了,说:“小葵很厉害。不过,对这些还不够理解,以后,你要认真来看董家祖训里的道理。这些是祖先智慧的积累,是很受用的。”
“嗯。”她乖巧的回答,还穿的那条粉红色的百褶裙,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条裙子,爸爸买给她的生日礼物。
爸爸摸摸她的头,笑着说:“那么,今天小葵要记住的一句话:董家人无论遇到什么,永远都不要否定自己的存在。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你就是你。”
董小葵站在门外,看着旧日时光,低声说:“对不起。爸爸,我哭一下就好,明天就会好的。你要相信我。”
也不知是站了多久,再看堂屋里,已经是空空的。似乎屋外人声鼎沸,似乎又寂静无声。
她慢慢地走,想要走出祖屋去看看。在光影明灭的弄堂里,忽然有一个人迎面走过来,一下子抱住她。她看不清他的面目,可是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淡淡的植物清香那样熟悉,来人竟然是许二。
他来祖屋做啥?董小葵在他怀里挣扎,这里毕竟是祖屋,搂搂抱抱的不成样子,一边挣扎一边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睡觉是不是老实,有没有盖被子,有没有滚到床底下。”许二说。
盖被子?滚到床底下?她甩了甩头,这才发现这里不是祖屋,而是他在市中心高楼之上的住所。这一刻,他坐在床边,为她掖着被角,说:“果然不出我所料,没有盖被子。”
她心里忽然烦躁,有些生气,一下子坐起身来,扫他一眼,说:“许少半夜随便进入别人房间,这有**份与礼仪。”
如果换作平时,许二早就反驳了,可是这一次却没有反驳。反而是平和的语气,说:“我有话想跟你说的。”
“明天说也一样,非得要半夜三更的打扰人睡觉。”董小葵不悦。
许二有些尴尬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然后慢腾腾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窗口猛烈的风灌进来,带着夜的清冷,董小葵不由得裹紧被子。
许二就那样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董小葵也一动不动,瞧着他的背影,那种惯有的孤独寂寞弥漫出来,让她的心微微疼痛。
他必然是有事要说的,自己何苦那样去为难他。董小葵有些自责。便是喊了一声:“仲霖。”
他没回答,而是伸手关了窗户,走出门去。董小葵正在疑惑,他却走进来,手中端了一杯红酒,然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慢腾腾地喝着。
看来这人是真的有事要说。不过,竟然要靠着喝酒才能说出来。这家伙真是别扭。董小葵靠在床头,抱膝坐着,想着何苦为难他呢?让他说,他还不知酝酿多久。看这人这表现,他大约又是想说陈子秀的事。
那么,自己引出这个话题吧。董小葵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许二却是忽然说:“我后来也想我那时到底为何没带走她。正如你说的,我的性格,我竟然没有带走她。后来,想不明白,便没想了。直到这几天,我又在想这个问题。”
“嗯?有眉目了?”董小葵回应,心里却是微微的疼,他到底是太喜欢这人,便舍不得打扰她的幸福吧。
“嗯,有些所悟。”许二说。
“有些事,不重要了,就不要去想了,你何苦为难自己。她对你那样好,自然是希望你好好的。”董小葵劝慰他。抬眉瞧了瞧旁边的钟,凌晨两点半。还有两个小时,京城就会天明了。天明了,自己就去买机票,按照原定的计划去三亚呆一阵子,然后开始实习。这一次,只剩下远离他这一条路。
“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去想,所以这么些年也没好好去想。那边订做衣服,因为给了尺寸,每年电话询问,我忙,直接说尺寸未变。新款的便就扔过来。”他说着,又喝了一口酒,然后转过脸来看董小葵,又问了一次:“你认为以我的性格,为何当年没有带走她?”
他竟然问这个问题,竟然咄咄逼人到这种程度。董小葵心里有点不悦,面上还是波澜不惊,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是许少,体会不到你的境界。不过,按理,是极其爱她吧,所以便不忍心打扰了。”
她尽量平静口气,却还是多少露出一丝的酸涩。许二靠着椅子瞧着她,用淡淡的口吻说:“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在于主权意识。”
她这句话有些绕,董小葵头晕晕的,也懒得去思考,只是靠着床头,扯出一个笑容,说:“掠夺的,不是爱。”
“自以为是。”他说话,然后继续喝酒,将杯子里的酒都喝光,才继续叙述他与陈子秀的点滴。他在陈子秀家住了几天,看到陈子秀与其夫举案齐眉的幸福,终于是知道自己彻底地失去了她。于是黯然回到京城,在宁园独自呆了三天,匆匆赶回军中,再也不去过问陈子秀的一切。
而昔年“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翩翩公子, 一瞬间变得清冷,极少与人交流。在训练上比之前更刻苦,执行各种任务更加不要命。因此,他军功卓著,升级颇快。所以,直到今日,别人不敢小看他,家族里很重视他,也跟这些年的拼命有关。
从陈子秀那里回来后,许二不仅去了军中,也极少跟人联络,一有空闲,就留在这高层建筑的屋子里,养花种草,摆弄电脑,想设计出他的梦想。
“你的梦想是什么?”董小葵忽然问。是的,这个时候,本来不该打断他的倾诉,可是她忍不住想要知道他的梦想。即便是天明,她就要离开他,可能以后再无相见之日。但是知道了他的梦想,她就会觉得离他近一些。
“设计出我喜欢的游戏。”他言简意赅回答。
董小葵想起陈佳川曾经也说过这一句话。倒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说实话对于他的遭遇,自己袖手旁观,到底是有些不厚道。但是,她也只是弱女子,要去帮他,便也只能求人。她没有义务去为一个变了心的男人欠下人情债务。
“其实,我是退而求其次的。我喜欢的那种干净的神话时代,虽然野蛮,但是干净简单。可是,那毕竟只是神话,永远都到达不了的。所以就虚拟模仿。”许二忽然又说。
董小葵十分惊讶,她没想到杀伐决断从不曾犹豫的许二,只需要清冷的眼神扫一眼,便可将一个人看得无处遁形的男人,居然会有这样不着边际的梦想。
“那你是否设计出你喜欢的游戏了?”董小葵询问,这才恍然大悟,他的房间为何有游戏杂志,还有那些新版操作设备会在他的房间出现。原来这个男人的梦想竟然是设计游戏。那么这家伙设计的是什么游戏呢?要是不错,自己也去混混,看看他的梦想。
“嗯,还在设计中。”他回答。
董小葵“额”了一声,有些许的失望。两人又静默了,董小葵靠在床头,又有些责怪自己打断许二的叙述。这家伙今晚是好不容易喝了不少酒才开始倾诉的。所以,她在短暂的静默后,低声说:“仲霖,后来——”
许二低着头,静默了好久,才开始继续讲述。而这一次,董小葵决定不再打断他。
原来,从陈子秀嫁人开始, 发小都自觉将陈子秀当作禁忌。然而一年后,执行任务归来,戴元庆约他去喝酒。委婉地告知他,陈子秀在香港难产而死,母子毙命。
“当时,我冲动得想拿枪崩了他丈夫,虽然他丈夫在加拿大。”许二轻哼一声,说话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像是针刺在董小葵心上,带来痉挛的疼痛,她忽然很想抱着他。然而,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默默地靠在床头,在心里理智地对自己说:“不只是齐大非偶了,他已将他的心托给另一个人。这一段风景已经落幕了。”
许二停顿了好久,像是渐渐平复了情绪,才又继续说:“过了不久,她丈夫来找了我,说出子秀因病结婚的真相。而难产而死只是子秀要求的。她不希望我知道那些,她不想我内疚难过。可是,她的丈夫不甘心,觉得那样对她不公平,所以对我说了。”
“那个混蛋。”董小葵唇齿里轻微吐出这句话。也有点想掐死陈子秀的老公的冲动。陈子秀死都不愿意让许二知道真相,便是真的护着的。那个男人大约是羡慕嫉妒恨作祟,把这种彻骨的痛留给许二,成为他的心魔,缠绕他这么多年。
怪不得那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公子哥,那个****潇洒的许二少,会变得清冷。这么多年,竟然是受苦了。她不知怎的,特别想抱他。她略微犹豫了一下,想到每天也许就是永别。是的,每一次分别,都可能是永别,都可能永不相见。那么,抱他一下吧,也许是最后的拥抱。于是,她喊了一声:“仲霖。”
“嗯”许二应声,抬头看她,一脸的询问。
她清清嗓子,翻下床,站在他面前,咬了咬嘴唇,原本想说:“我想抱抱你”,可是出口来的那句话却是:“她也希望你过得好,你也不应该沉浸在回忆里。人应该活在当下,着眼未来的。这些道理,你自然懂。只是,当局者迷,我才说说。”
她越发觉得自己啰嗦。许二也慢慢站起身,站在她的面前,一直听她说完,也没说说话,只是那样站着,像是要石化了。
董小葵咬了咬嘴唇,这一次终于是鼓起勇气,低声说:“仲霖,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这是她第一次提这样大胆的要求,一说完,就全是忐忑不安,心里纷纷乱乱的。
许二一听,呼吸一重,一下子将董小葵揽进怀里,搂得紧紧的。低声说:“傻丫头,我没事,已经过去很多年。我只是一直很忙,一直没空来整理。今天,谢谢你。”
他说得那样客气,董小葵靠在他怀里,低声说:“你客气了。作为朋友,这是应该的。”
他却是叹息一声,说:“傻丫头,有时候,你傻得可爱。有时候,你钻牛角尖,可以将我气吐血。”
董小葵蓦然,在他面前低着头,暗想:他说这些,又是要做什么。
“你记得,男人和女人的不同。男人是主权意识很强的。我不想做你什么朋友,从来没有把你当作我的朋友。”他说。
董小葵不再说话,只觉得这情景有点不对,至少跟自己的认知是不对的。他不是在叙述他对陈子秀的爱恋么?
“你要真明白才好,无论什么都用心去看,不要违心,不要自以为。”他将她搂得更紧。
“嗯。”她只剩下回答一个字的份儿。
“如果我要你,你就得是我的。对于男人,这就是爱情。”许二说。
董小葵有点不明白:他这是在说他对陈子秀实际上不够深爱?还是在说其他。她还在想,许二就吻住她的唇,一寸寸的掠夺,反反复复的吮吸。
她吃了一惊,想到之前的决定,立刻要推开他,说:“许少,不要这样。请你尊重我。”
他不管不顾,将她一搂,一并滚落在床上。他对于如何驯服她,似乎轻车熟路。
她吃了一惊,想到之前的决定,立刻要推开他,说:“许少,不要这样。请你尊重我。”
他不管不顾,将她一搂,一并滚落在床上。他对于如何驯服她,似乎轻车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