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里,外面有北风在呼啸,银欢走到厨房,听到呜呜的叫声,她扭头看了下,原来刚刚做饭时,厨房里的温度太高,她开了小半扇窗子,现在,那风正吹进来,呜呜的响,她忙走过去,把窗户拉上了,顺势向楼下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方本乔的车,再看眼墙壁上的钟,已经十一点了,想必他不会来了。
银欢也觉得有些不妥,毕竟自己与苏意年已经离婚了,现在,他若要住在自己这里,算怎么回事,不过,她刚刚把桌子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苏意年一直倒在沙发上,推他,只含糊应一声,也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醉到这个程度,她是实在没办法把他请出去了。
银欢很快的洗好了碗筷,倒了杯水,走出厨房,一眼看到苏意年还歪在沙发上,一向穿戴整齐的他,拽松了衬衫的领子,露出的脖子和脸一样,都有些红色,他的酒量并不太好,不然,当年也不会轻易被顾四海设计了。
银欢上前去推了推他,轻声说:“意年,意年,要不要喝点水……”
醉酒的滋味并不好受,如果酒入愁肠便更不好了。
苏意年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失去神志,直到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一屋子只剩得自己,那个方本乔走了,他才放心的睡了过去。
银欢再推他,也不见他反应,银欢把水放到了茶几上,弯身吃力的把苏意年放倒在了沙发上,好久没有见他,这样睡着的时候,倒是少了些凌厉的感觉,男人一醉酒,就像个无赖,但苏意年更像个孩子,眉眼顺了一些,不再冷若冰霜的样子,银欢推一下,他咕哝一句,含糊不清的,听不清一个字的,头发都弄得乱了,垂到了眼眸之上,银欢从没有见过,他这样憔悴的样子,心里疼了下,他抱着肩,姿势极不舒服的,银欢把他的头摆正,再在他的胸前倚了个抱枕,防止他翻身跌到地下来。
不想,苏意年一弯身,把那抱枕抱到怀里来,就如娇娇抱着她的泰迪熊,娇娇的举动,像着父亲的地方太多了,原来这时,他们也是一样的,银欢无奈的摇摇头,她直起身子,走进自己的房间里,拽了床薄被过来,轻轻的给苏意年盖上了。
银欢这夜里开始睡得极不安生,因为苏意年睡在沙发上的缘故,她总是怕他会突然的醒来,她想着应该把门琐上,但刚起身,又自己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不说苏意年醉得人事不知,就算是他清醒了,他也不是那种会没有尊严的人,他应该不会再来上自己的床的,这样想一想,银欢都觉得自己的龌龊了,无力的跌回床心去,想着晚饭上的种种,想着叶凝的话与苏意年的反应,其实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不是吗?
他们应该已经是陌路人了,如果说有联系,就应该是只有娇娇,娇娇见到苏意年兴奋的样子,让银欢心里好疼,这许久来,女儿都排斥自己,却对于父亲的到来,那样的欣喜,难道是自己错了,如果当初,把娇娇留到了苏家,会不会更好一些,但这样一想,心就更疼了,她是舍不得娇娇的,她这一生,只有她了……
不知折腾到了几点,终于睡得熟了,枕巾上都湿得透了,本来这段时间已经变得有些平淡的银欢,因为苏意年突然的出现,那掩埋的疼痛感,又开始死灰复燃。
天亮时,银欢愣了下,手下意识的一摸,身侧并没有人,可是,她猛的坐起来,昨夜里后来,睡得极熟,极沉,而且,是离婚后睡得最为安心的一次,现在想来,好像,有人搂着自己在怀里,轻怜密爱,那感觉,让她没有排斥,而习惯性的依赖,只有一种解释。
苏意年真的上过她的床,银欢揉揉自己的头,有些害怕,如果真是这样,这算怎么回事,她匆忙起身,走到外面的时候,客厅的沙发上却空无一人了。
娇娇也起了,光着脚,跑了过来,见到银欢也不说话,看到客厅里没有人,就跑到了银欢的卧室,再出来,跑到卫生间,厨房,都跑了一圈,才立在客厅里,哇的一声哭出来,银欢上前哄着她:“娇娇,怎么了,不要哭了……”
“爸爸说话不算数,他说不走了的,呜……”娇娇放声大哭,因为那种得而复失,而为被大人欺骗的感觉。
“娇娇,别哭了,妈妈给你做你爱吃的小蛋糕好不,妈妈今天早些去接你好不……”银欢不知道如何的安慰女儿,她的心也一样的,那种缺失感,这一世,怕都难以弥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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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意年开着车离开时,心里是抽痛的,但他不想让自己的软弱,在银欢面前露出来,昨天睡到后半夜,他就醒了,他慢慢的走到了银欢的卧房前,推开门,他庆幸银欢没有琐上门,那样,他会很难过的,他走到床边,看着银欢睡得不甚安生的,微微蜷着身子,他本来只想看一看她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穿着的朴素的碎花睡衣,那手腕上的荷叶边,露出她纤细的手腕,那手压在腮下,感觉很不舒服的,他伸手帮她拽了出来,摸到她的手,那滑腻的触感,就叫他舍不得再松开,轻轻的拽住了,他上床,合衣躺到了银欢的身侧,而沉睡的银欢无意识的向着他靠近了,慢慢的贴在他的怀里,如个小兽,在冬夜里找寻可以温暖它的火源一样,银欢蜷在他的怀中,微微磨蹭下,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就渐渐睡实了。
再拥着银欢在怀里的苏意年,却着实的震撼与感动了,他重没有想过,自己是那样渴望她的亲近,她的离开,把他的热情也带走了,这一个月来,他只在工作的时候,才会全身心的投入,其余的时候,他不知道是怎么的过来的,如行尸走肉也差不多了。
尤其是半夜里,从书房回到自己的卧室里,以前,不论再晚,总能看到床上,那个微微的隆起,银欢总是很瘦弱的,但抱起来,却是极舒服的,她的身子软绵绵的,又总是有着天然的香气,让他感觉舒服而随意,便是什么也不做,只搂在怀里,就很好了,可是,那种淡淡的拥有感,不想竟让他这样的迷恋而不自知,直到失去了,才感觉到可怕,他怎么能失了她呢,枕上还有她的发的香,被子里,也全是她的味道呢,他把头埋到被子里嗅,来感觉银欢的存在感,但同时,他会感觉到自己的可笑与可怜,就这样,后来这半个月,他都不回卧室里睡了。
而当再把银欢抱在怀里的时候,却是如此的偷偷摸摸的,深怕她会醒来,会推开自己,亲到她的脸上,再到头发上,明明恨不得把她整个人揉到自己的身体里,可是,却一点也不敢太用力的抱她,她的肩,她的胸,她的腰,全是合着自己的尺码的,他们曾是那样契合完美的人,现在想来,他也止不住自己身体深处的一阵阵燥动,真是活受罪啊。
不知落了多少吻到那张小脸上,甚至有些懊恼,想那样把她吵醒,为什么自己强忍得这样的难受,她却睡得更加的舒服了,一张小脸在自己的胸前,微微磨蹭下,唇边带着一抹满足,他忍不住,亲了下她的唇,如绸似缎的,他强忍着,才不把她的嘴唇全吸到了嘴里。
天还不及大亮,苏意年就落荒而逃了,因为,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醒过来的银欢,更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会在人家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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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欢哄好了娇娇,给娇娇洗漱,又给她做饭,但蛋是煎焦了的,奶也热得扑出了锅来,只盛了个锅底,她只有重撕开了一袋重新热了,昨夜里那些模糊记忆,现在,都渐渐的清晰起来,不是真实的感觉,而是与记忆里,那些曾有的温柔怜爱有关的。
娇娇对自己的明显的不及格的早餐,不发一言,银欢有些感觉对不住娇娇,想说些什么,看着娇娇沉着的脸,就止住了,娇娇和苏意年的个性太像了,自己拗不过劲,别人说什么,都白扯。
把娇娇送到幼儿园之后,银欢一个人走在街上,地上有未化的雪,她走得极慢的,风很大,刮在脸上,如刀子似的,她裹紧了大衣,满街都是穿着臃肿的羽绒服的人,银欢想着,自己要也买一件吧,再给娇娇买一件,以前她都是开车接送孩子,现在,因为都离得不远,没有必要再开车,但穿这样的大衣,好像真的不够防寒的。
正想着时,突然听到车鸣声,她下意识的向边上让了让,可是,车鸣声还在继续着,她扭过头去,方本乔的车子正跟着她徐徐前行着,“上来吧,请你吃饭!”方本乔笑着说。
银欢轻笑:“我吃过了,呵呵……”
“那就陪我吃吧,看我大冷天的转到这里来找你的份上,陪我吃顿早餐!”方本乔笑道。
银欢便上了车,一是冷,二是方本乔总是让她没有理由来拒绝。
方本乔将车开到了一处酒店前,停车,银欢已经和张玉华请好了假,这间酒店是很久之前,他们一起来过的一家,方本乔点了份早餐,看着银欢,笑道:“有些冒昧吧,不过,我昨天夜里想了一夜,你的蛰伏期应该过去了吧,是珍珠就应该发光的……”
银欢轻笑,是金子才发光的吧。
方本乔不理她的心不在焉,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学习,也在许曼丽那里知道,你一直想继续深造的,我那里,你也许不屑于去,我自己也是半路出家的,全是玩票,我家老爷子一直劝着我回去呢,所以,我也不劝你去我那里了。”
“谢谢你的好意,真的不是不屑,就是想冷静一段时间!”银欢说道。
“银欢,我想给你一个更好的起点,我们方氏,现在都是我爷爷在主持大局,但他也老了,一直希望我回去帮他,虽然我一直没有同意,但我再推辞,就是不孝了,可我总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回去,而且你也知道,在财务上,我是文盲,上回,让那个老张害得我不浅,亏得你的提醒,我才有警觉,才换了他,所以,我想,请你去方氏……”方本乔说道。
银欢愣了下,抬头看着方本乔,方本乔阻了她的话:“你先别拒绝我,想一想,财务总监助理,你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还有实战经验,据我所知,你要考的那个什么会计师,是很难考下来的,如果你光死啃那些书本上的东西,是很难吸收的,而且方氏的待遇啊,用人方针啊,都是很好的,应该有你发展的空间的,其实我还有个私心的,我总是要回去的,你就算帮我打个头阵吧,你混得好了,我回去,你就可以直接的辅佐我了……”
“不行,方少……”银欢总觉得不好,虽然方本乔说得都对,但对于接受他这样的安排,她还是无法接受的。
“看吧,你总是知道如何伤我的心,我说了那么一大篇推心置腹的话,你只两个字回我,‘不行’,银欢,不要这么恩怨分明好不?这世上,多得是择中的选择的……”方本乔笑道。
“其实是我不够好,我是怕我自己不能胜任的,你知道,我从没有正经的做过财务的工作的!”银欢说道,是实情的,她真有些害怕。
“怕什么,你前一阵子帮许曼丽整理TA元素的财务不是得心应手吗,你不必顾忌这个,如果你顾忌苏意年,那就更不应该了,难不成,你现在,还对他抱有幻想,你怕他会不喜欢你和我多接触吗?”方本乔开始将军。
“怎么会,我和他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银欢说道。
“这就对了,你要知道,离婚了,你就和他没关系了,他再约束不到你,不论你们曾经历过什么,但离婚协议生效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是路人了,你应该有你自己的人生,有你自己的追求,人不能总沉溺于过去,银欢,你配得上更好的人生,与更好的人!”方本乔说道,他忍着自己想去捏银欢的手,但他的话,极为有煽动性的,丹凤眼眨眨,更下了一句狠话:“刑莉莉到现在,还在耿耿,为什么薄亦寒会对你念念不忘,我想那个顾倾城一样的不甘心,你,不该给她们一个交待吗?”
银欢愣住了,抬眼,方本乔鼓励的目光,充满了期待,“如果你还爱着苏意年,那就更不该就此消沉,爱不是负累,而应该是动力,不是吗?”
银欢的心跳得狂烈的,他,方本乔,他仿佛知道一切的,他的每句话,都敲到她的心上一样,是的,银欢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自己出身豪门,如果自己能在苏家的一场经济危机中,给予苏意年实质性的帮助,那么,自己就不会那样灰溜溜的离开。
出身没得选,但她可以做到最好的自己,从来,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从小到大,她一直在为着别人活着,生活在别人的保护与命令下,其实,她应该为自己作一回主的,不是吗?
方本乔看到银欢的眼睛里,那原本死水一潭,却开始泛起波光涟漪,那兴奋与希冀的光,让他知道她的心动了,他昨夜里想了一夜,是的,真的想了一夜,二十七岁的他,还没有为一个女人,如此的彻夜不眠过,他心疼银欢,从叶凝说出的那些话里,他更为银欢不值,尤其是看到银欢已经离婚了,却还那样在意苏意年的态度,他更为气恼。
他感觉,银欢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一个人,不可以在爱里,这样的付出与卑微,爱应该是平等与相互的,如果得不到对等的爱,那爱就是畸形的,不正常的。
不过,他也是有些私心的,只是,这些私心,却是不能公开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形的,所以,他压下心底的想法,只想纯粹的帮助一个,让他心仪,也心疼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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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苏意年正走进自己的公司里,还不及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就见到薛佳丽迎过来:“苏少……”
“怎么了?”苏意年一边解着大衣的扣子,一边的问道,薛佳丽的样子很是为难的。
“顾小姐来了,在您的办公室里……”
“这样,你帮我拿杯咖啡来,先帮我推了别的安排……”苏意年说道,他走进办公室里,微微皱了下眉头。
薛佳丽只得按他说的走去泡咖啡。
苏意年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抬头,顾倾城正坐在自己办公桌后的转椅上,听到声音,她转了下椅子,使自己面对着苏意年。
她穿了一件低领的羊绒衫,黑黑的颜色,领圈有一层狐狸毛,微微的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的起伏,黑黑的毛衫,显得她的一张脸极白的,头发梳到了一边,露出她修长的脖颈,同样像雪一样的白,而肩上,垂下一串水晶吊坠来,也微微的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