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薰衣还在为唱小曲儿的女子惋惜,那边雅间里的公子哥儿们却已经炸开了锅。
“方才那小子是谁?竟敢跟本少爷作对……”那扔了杯盘的公子哥儿腆着个大肚子,一手叉腰,一手抓住店小二的前大襟,暴跳如雷。
事情发生的太过迅速,店小二压根儿就没瞅清少年的长相,此时只得苦着一张蜡黄的小脸儿,小心翼翼地赔不是。不过心头倒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没闹出人命,一切都好说。
与那公子哥儿同桌的几人,也纷纷站起身来,要求店家揪出那坏事儿的野小子,否则定然不肯善罢甘休。
唯有一人,孤立在旁,闷不吭声。心里头琢磨着,自己与这些寻州城的公子哥儿没法相比,还是尽快想办法离开才好。
推推搡搡间,有人眼尖地喊了一声:“看,人在那里!”
几人循声一瞧,那唱小曲儿的女子正屈身蹲在一楼,捡起摔碎的琵琶。
“小娘子别走!”那大肚子的公子哥儿一见美人儿,顿时两眼放光,将那煞风景的少年忘了个精光。
女子闻声一惊,再顾不得旁的,拎起裙摆就要往门外逃。
“还不把门给关上!”公子哥儿中有人大声痛斥,原来,几名公子哥儿尚有候在一楼的随从。
眼见着事态又要再度严重化,掌柜的也慌忙离了柜台,仰着脖子哀求起来:“使不得,使不得啊!”
女子心知逃是逃不掉了,只得下意识地抬头向二楼看去,这一瞧,顿时安心不少——原来,桃红担心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只待女子一走,就张罗着要离开,而四人刚走到楼梯口,就迎上了女子几近绝望的眼神。
尽管不愿拖累对方,但在女子心底,此时的季怀宇,那可是她唯一的希望!
薰衣想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抬起头来,却见季怀宇一脸平静地立在那里,压根儿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心头不愉,忙捅了捅他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让人家在你眼皮子底下被……”
季怀宇把嘴一撇,冷哼道:“让我救人是你,到头来挤兑我的也还是你,你究竟想我怎样?”面上神情分明是不屑,可话一出口,却凭添了几分委屈。
薰衣被他说得面上一热,这才发现,掌中还捏着他袖口上的那块碎布,不由气恼将那碎布往他身上一扔:“救不救随你,反正我也不会浆洗缝补……”话说出口,自觉有些莫名撒娇的意味儿,慌忙住嘴,一跺脚转过身去。
只是不等这边俩人讨论出个结果来,那边桃红已经“哐当”一声踹开大门。
季怀宇见状,也不知想的什么,径直下楼直奔大门而去。
薰衣愣了一愣,趁着那些随从还在跟桃红纠缠的空儿,拉起那唱曲儿的女子就走。
“反了,反了——”公子哥儿们眼看着人要溜走,气得跳脚,一个个撸袖子、挽长衫地赶下来。
“依在下看来……还是,还是算……算了吧……”樊经纶跟在后面,期期艾艾地刚说了一句,就一眼看到站在楼下的花薰衣,赶忙用袍袖掩了脸面,缩了回去。
“樊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本以为没人注意到,却不想一名小厮偏偏折回来,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子,拉拉扯扯地拽下楼去。
“去,把人给我抓回来!”
公子哥儿一声令下,几个随从便如狼似虎地围了上来。
薰衣本不是个肯吃眼前亏的,看着对方人多势众,不由暗自后悔,怎么就非得拉上这么个累赘呢!回头瞧见季怀宇不慌不忙地从腰际抽出纸扇,唇角轻轻勾起,一脸鄙夷的笑容,再也顾不得思考他的这身行头是否合理,更是把之前的言语不和抛到了九霄云外,直接一猫腰,躲到他身后去了。
“哼,我还当你有多厉害,不过如此!”纵然如此,季怀宇却不肯轻易放过她。
薰衣把眼一瞪,探出头来说:“可是你叫我‘抱大腿’的。”
抱大腿?季怀宇被她说得一愣,正要问个明白,那些随从却已经一窝蜂地扑了上来。
“该死!”低声咒骂一句,季怀宇反手一撩,一把将薰衣拉入怀中,也不管她作何反应,直接抬脚往他膝盖窝子里一踢,紧接着一掌击中她的背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呈屈膝弯腰状飞出了大门。
他疯了吗?薰衣带着风声擦着随从的头顶越过,远远看去,如同一只硕大的肉球般,狼狈不堪地砸到软绵绵的草垛上,顿时尘土飞扬。
“别管她,抓住这两个!”随从几个还在愣神,公子哥儿们早已不耐烦地咆哮起来。
等到他们回过神来,季怀宇却早已抱着那唱小曲儿的女子跃上二楼,等他们争先恐后地爬楼梯时,他早已丢下一声冷笑,从后窗一跃而下。
“追,还不快给我追!”为首的公子哥儿急了眼:“若是抓不到人,你们几个就等着蹲大狱吧!”
众随从一听,一窝蜂地冲出门去。
眼看着一众随从拐过街角,没了踪影。趴在草垛子里的薰衣这才吁了口气,好不容易滚出草堆儿,一抬眼,瞧见草垛的主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刚要开口道歉,却听到一名公子哥尖声嚎叫:“怎么,这就想溜……”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唯今之计,便只能是脚底抹油了。
慌慌张张地跑出老远,却压根儿不见有人追来,松一口气的同时,她很悲惨地发现,自己居然迷路了。
再说樊经纶这边,本想趁乱偷跑回家的,偏偏那多事的小厮紧盯住他不放,以至于公子哥儿们在季怀宇那里吃了瘪,索性将帐算到了他的头上。
“樊公子,你我都是读书人,咱明人不做暗事,不如先来谈谈那笔银子,该如何抵算吧!”
听他提起这档子事儿,樊经纶顿时一脑门儿的汗。
公子哥儿眼珠一转:“听说你家那位小娘子,倒是美貌得紧,又是背弃家门跟你私自跑出来,原本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如今衣食都成问题,叫本公子好不怜惜,你倒不如做件美事,将她送到本公子府上,让本公子来替你好好疼她便是——”
“这……这……”樊经纶自觉无脸见人,抹了一把冷汗,眼角却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忙俯下身去,装作作揖的样子,低声恳求道:“公子可否再宽限几日,就……几日……”
话没说完,其中一名丫鬟模样的女子开口道:“樊公子,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家小姐好找……”
不等女子说完,几名公子哥儿顿时会意,纷纷踱着小方步围了过来。
“这位便是樊家小娘子了吧?”有人满脸猥琐的上下打量。
“你家相公已经将你抵押给本公子,日后,你就要跟本公子姓王了!”有人已急不可耐地动手动脚。
锦雪卉吓了一跳,慌忙抓住莺儿的。俩人连退几步,便有人包抄过来,断了俩人后路。
“你们想要干什么?”纵然莺儿护主心切,却又哪里是几个公子哥儿的对手,不消两个回合,就被搡到了一边。
“公子救我——”情急之下,锦雪卉只能眼巴巴地指望着樊经纶。
偏偏这时候他却是最没用的,任她叫破了嗓子,也只是在人群外心急火燎地走来走去,捎带着低声下气的说上两句毫无用处的话。
如果薰衣在场,恐怕早就气得跳起来吼:“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可惜的是,此时的花薰衣倒是误打误撞地转回到这条街上,只是距离君悦酒楼尚有距离,瞧见前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大帮人,一时兴起,刚打算钻进去看个究竟,却被四处张望的锦雪卉一眼瞅见。
也不知那一瞬间,心头究竟冒出了什么样的念头,她突然觉得羞愧难当,不顾一切地冲破众人的防线,逃也似的跑掉了。
只是此事却应了一句俗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公子哥儿几个一时不慎,让人跑了,回头立刻揪住樊经纶,要他想办法寻人,甚至出言威胁,若不然,就要管他吃一辈子的牢饭。
樊经纶一听这话,吓得腿肚子都软了,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只得任由着人推着,往锦雪卉逃跑的方向走去。
薰衣在人堆儿里上蹿下跳,出了一身热汗,好不容易才突破重围挤进包围圈,没想到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众人就议论纷纷的散开去,本想抓个人问问,却不料人家看她是个小孩子,压根儿不当回事儿。
“谁能告诉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啊……”一脸丧气地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儿坐下,想到此时的处境,不由得恨得牙痒,若不是季怀宇那个家伙,她怎么会在这陌生的寻州城走丢。如果有机会让她在遇到那个家伙,定然叫他……
她想得入神,没留意到身前一暗,一名脂粉气十分浓重的中年女子停在了她的面前。
“抬起头来,叫我瞧瞧。”那女子趾高气昂地说。
薰衣压根儿就没听进去,女子候了片刻,见她毫无自觉,不得已,掏出一方手帕,绕在指上,一把托起她的下巴,面上一喜:“嗯,还不错,只要假以时日……”
被人强行扭过头来,薰衣顿时恼了,一把拂开女子的手:“你干什么?”仔细一看,对方是名女子,更是觉得心底恶寒:“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