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银妆措 > 第三章 晚宴(二)全文阅读

婉颐现在算是领教了唐七不说话的时候有多么可怕,他整个人好象变成了一个带磁体的黑洞,知道他深幽恐怖却不能自拔。“对不起,我去补补妆。”婉颐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面对现在的窘境,只好使出这三十六计的最后一招,事实上今晚她只略施粉黛,十分素净。她转身朝休息室走去,再不理会背后是怎样的枪林弹雨。

关上休息室门的那一刻,婉颐长吁了一口气,跟这个人打交道真的要长多几双耳朵几颗心。休息室里现在没有人,宽敞的空间里摆着一张长沙发和几个大书橱,墙上挂着几幅静物油画。靠近书橱的位置有一个环形向外凸出的大落地窗,窗前放着一张宽大的皮转椅。从窗口望出去是一线珠江的风景,江上渔火点点,象银河里流动的星星。婉颐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随手关上了休息室的灯,走到窗前,舒舒服服地坐在皮转椅上,此时此刻能在此地静静欣赏如画的美景,外面是什么样都不重要了。

不知过了多久,休息室的门突然开了一条小缝,一缕光线透了进来,婉颐正要出声,只听见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后面的人迅速把门关上。

一个女声压低了嗓门,“我说过不再见你,你怎么在这儿还敢找我。”

一个粗嗓子的男声沉声说:“我担心你的身子,姑姑说你有了。”

女的说:“我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你不要再缠着我。”

男的冷笑了一声,“是吗?你别忘了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女的有些着急,“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如果让老爷知道,你我都活不下去。”

男的缓缓地说:“别怕,万事有我。”

“你……”女的有些无奈。

男的冷峻地说:“走吧,再呆下去就会给人发现了。”

说话声停了一会儿,两个人又一前一后走了出去,休息室恢复到黑暗之中。

婉颐缩在皮转椅上大气不敢出,心脏蹦蹦乱跳,刚才听到的内容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怎么办?只有这一个门可以出去,那两个人不会发现我吧。”又等了一会儿,她才偷偷打开休息室的门,看到走廊外面没有人,她迅速走到走廊上,假装从院子里刚穿进来,整了整头发,镇定自若地离开。然而婉颐从休息室方向走出来的一幕,被不远处一个平头鹰眼的男人看在眼里,现在是舞会时间,去休息室方向的人很少。他冷冷地盯着婉颐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发觉的狰狞,但是当他看到迎上来和婉颐说话的男人,脸部的表情顿时结成了冰。

婉颐从休息室出来,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强烈的不安让她到处寻找自己的父亲。唐七盛气凌人地走了过来,“苏小姐,偷得浮生半日闲啊,让我好等,舞会开始了,你该做我的舞伴了。”不由分说上前牵住了她的手,一个漂亮的滑步带她旋进了舞池。他几乎是强行把婉颐带进来的,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感受,这个女孩今天已经三番五次地侵犯了他高傲的自尊,他忍不住想看看她生气会是什么样。

刚跳了几步,他发现婉颐的脸色有些苍白,一握她的手心感觉冰凉,脸上生硬的线条不禁柔和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好象变了一个人。”他轻声问。婉颐没想到找不到父亲会被他拉到这里跳舞,奇怪的是她的潜意识并没有想要挣扎的举动,靠近他有一种安全感,这种在父亲身上才能感受到的强大和安全感。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穿透力,婉颐因不安而建立起的自我防护壁垒倾刻间化解了,紧张的心情慢慢有些放松,“我……没什么。”

“真的?”那双深邃的眼睛好象要看穿她所有的心事。过了一会儿,他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不过,苏家的大小姐,估计是没什么人得罪得起。”婉颐朝他苦笑了一下。

他的华尔兹跳得很好,跳了一会儿,婉颐停了下来,无精打采地说:“唐先生,我不想跳了。”她知道这样有些不礼貌,但是她心里想着事情集中不了精神。

“是脚不舒服吗?”他关切地问。

“哦不,脚已经没事了,是我自己的原因,好象开心不起来。”婉颐说。

“好吧”他把她带回舞池边,“先休息一会吧。”

“可我想回家。”婉颐说。

“苏伯父好象还在和查尔斯先生闭门会谈。”唐七知道酒会开始不久,苏启盛就和英国领事上了二楼的会见室,到现在还没出现。

“让洪伯送我,父亲和小妈可以坐另一辆车。”

“你现在的状态的确不好,我送你回家,你一个人走大家都不会放心。”

“可是……”

“走吧。”他不容她继续辩驳,握住她的手腕领着她往门外走,边走边作了一个招唤的手势,侍从马上出现在他身边,“备车。”

两人走出大门,外面开始下起毛毛细雨。一辆黑色小车停在门前,侍从打开车门,唐七拉着婉颐一起上了车,小车缓缓滑进了雨雾之中。

从喧嚣的舞会到寂静的车厢,婉颐疲惫不堪的听力立刻处于休克状态。上车后,她一直把头靠着车窗默默地看着外面飘撒的小雨,昏黄的街灯柔柔地洒在她的脸上。

不知不觉到了苏公馆,婉颐这才转身朝他说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我到家了,谢谢您。”他默然地望着她,轻轻颌首算是对她那句谢谢的回应。

“婉颐……”他仿佛想了很久,叫住了正要下车的婉颐。他没有叫苏小姐,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什么?”婉颐回过头。

“我希望……我希望我有机会。”

“什么?”婉颐没听明白。

“总之,你不可以这么快做决定。”他不想解释,淡淡地扔下一句话。

“哦?”婉颐似乎明白了一些。

“走吧。”

“哦!”婉颐脑子里一片空白。

回到房间,婉颐放下手包坐在椅子上静静发呆:难道这就是她人生第一次的社交晚宴,千头万绪简直不知从何理起。“啪,”一朵开败的姜花掉在桌子上,婉颐茫然用手拈起来下意识地放在鼻子跟前嗅了嗅,“嗯……好香。”一想起送花的人,飘飞的思绪马上回到了现实之中,一切又仿佛清晰明朗起来,“明儿把这花晒干做个香包吧。”婉颐自言自语地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