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银妆措 > 第三十一章 选择(一)全文阅读

滇桂联军在广州几个重要据点遭到东征军强烈的炮火攻击,伤亡惨重,防线迅速溃退。兵败如山倒,市区里的滇桂联军也逐步被剿灭,指挥官乔装逃进了租界,转道香港藏匿了起来,广州的战事仅持续了一天半就以东征军胜利而告终。

入夜,细雨朦朦。

唐七站在苏公馆的大门外,寒眸如冰。夕日诺大的一个繁华府邸,今日空无一人,形同鬼城。居于公馆中心位置的主楼已经垮塌,其他各院也被浓烟熏得看不出原有的颜色。夜雨密密地铺在他的军服上,身后的泥地里,停放着一排望不到尽头,裹着白布的尸体。

苏公馆一役打得惨烈,就连武阳也失去了音讯。唐七看到院子里一棵丁香树的树干上留下了武阳特制的驽箭,箭至没羽。毫无疑问,他没有袖手旁观。

他一步一步走在主楼的废墟上,停在一块残垣下,微微仰起了头。

雨,冷冷地飘落在他英俊的脸上……

白淳焕远远看见了唐七的背影。他刚从殓房得知,唐七也去查看了尸检记录。他没有走上前,始终保持着这段距离。街面上昏暗的灯光在雨雾里明灭,宁谧地笼罩着这两名军人。

珠江码头。一艘载着苏家老小的船只起航开往香港,为了以防万一,苏启盛最终决定把家人送往香港暂避。这次被袭与以往不同,时局微妙,连苏启盛也差点控制不住局面。苏家在广州和杭州两处公馆同时被袭击,只不过攻击杭州公馆的军队规模不大,再加上有人暗中助力,苏家二老爷那里只有少数人受了轻伤。

船只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小粽低声说,“老爷,香港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人照应,您放心!”

苏启盛默默地望着江面上行船扬起的波浪。两天时间,他的发鬓已是斑白。许久,他恍然道:“有你爹跟着,没什么不让人放心的,只是婉颐和小宝……”苏启盛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小宝被掠走是事实,婉颐却是生死未卜。

他现在无数次想起那个人,都会后悔自己的迟疑,如果他们还有狭路相逢的机会,他一定毫不犹豫地用子弹射穿他的脑袋。

那天,苏启盛带着两个护院去找婉颐,只见主楼现起冲天火光。从火场那边走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个刚出现在他面前,苏启盛就认出了他是谁。这个曾经想伤害婉颐的人,相貌身形已经刻在他的脑子里,被他浏览了无数遍。

龙见奇也发现了他们,两队人马相隔百十米的距离互相对视。龙见奇的眼神仿佛想要吞噬苏启盛:这个人总是高高在上,从来就没把我这种小人物放在眼里,我要让你也试试被人掌控的滋味!苏启盛眯眼看着龙见奇,他的眼睛不大但非常聚光,他要看清楚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可以把火烧到自己的公馆。

龙见奇抬手扬起了枪,“小心!”苏启盛身边一个护院眼明手快,一下把他推倒在地,“啪!”一声枪响,子弹打在石头上冒出了火星。另一个护院举枪还击,龙见奇的人迅速散开,双方交火打成了一遍。

拍岸的江水把苏启盛从记忆的片段中带回现实,江风卷着细雨不停地扑在他的脸上。他瞥了一眼独自站在另一边的三姨太,如果不是伍姑把小宝抱出来要胁自己,那伙人决不可能从容离去。龙见奇临走时还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他觉得很不是滋味,明明不分胜负,他的眼神却象一个得胜的将军!他以为小宝在自己手上就是一件好事,苏启盛常说一句话:会咬人的狗不叫,他从来就不相信对手会计划周密得不留破绽。

伍姑是三姨太从薛府带过来的人,按理说出了这种事他必要追究三姨太的责任才能给其他人一个交待。不过,看着这个女人脸色苍白地站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娇颜失色,一副无依无靠的样子,苏启盛有些于心不忍。伍姑做了对不起苏家的事,看起来也不象是三姨太的主使,单是因为这件事仿佛又不能构成牵怒于她的理由。因为要举家迁往香港,三姨太也寻死觅活了好几次,她一定要跟着苏启盛留在广州,直到小宝回到她身边。苏启盛千头万絮之际,也只好由着她了。

其实她留下来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苏启盛觉着下人们也开始嫌弃她。迎霜留下来本是为了照顾三姨太,现在却自己撑着雨伞,远远地站在她身后不愿靠近,眼看着三姨太一个人站在雨里瑟瑟发抖。苏启盛只好说:“迎霜,你扶一下三姨太。”迎霜见老爷吩咐了,极不情愿地走上前搀住了她的胳膊,脸却还是撇向了另一边。

他叹了一声,既为三姨太,也为自己。

小粽尽量不去看三姨太,他心里对这个女人已经是无比憎恨。以前大家只是讨厌她得势不挠人那股傲人的心气,惹不起还躲得起。现在她的贴身仆人出卖了苏家,带人火烧苏公馆,抢走小少爷,这个女人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不过憎恨完憎恨,她还是老爷的三姨太,别人也说不上什么话,只有少看她一眼。小粽含怒偏过头去,当下最紧要的事还是要找到婉颐。

“老爷,咱们现在去找婉颐小姐吧!”小粽已经有些迫不急待。

苏启盛看了看小粽和身后的几个护院,摇了摇头,“找遍了苏公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头绪,无从下手!”

据最后见到婉颐的护院说,小姐带着小少爷躲进了主楼,那些黑衣人不知为什么也把主楼当成主要攻击目标之一,誓在必得。防守主楼的护院拼死守护,没能敌过数倍于他们的黑衣人的进攻,以致最后一场大火把主楼化为灰烬。

苏启盛事后让人仔细查验,火场中没有婉颐的痕迹,这是唯一令他欣慰的事,就算她象小宝一样被那些人掠走,也给他留下了救人的机会。

“老爷,我觉得那天好象有人在暗中帮我们,小姐也很有可能被他救了!”小粽讲起自己离奇被救的经过,如果不是有人把他打晕,他可能也成了黑衣人的镖下之鬼。

一名曾经参与后院防守的护院附合着说,的确有一个手持连驽的人帮了他们很大忙,如果不是他用驽箭打飞黑衣人手上威力十足的回旋镖,看守后院的人恐怕会折损更多。

苏启盛想起那日来犯的滇军军官,他也被一枚神秘的东西打掉了军帽,恍然大悟地叫道:“对啊,确有其事!”

苏启盛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都说猫有九条命,但愿我家婉颐是属猫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