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银妆措 > 第二十七章 两封家书全文阅读

东江战事正紧,广州作为大后方由桂军、滇军镇守,暂时风平浪静。

苏公馆前厅的屋梁上,早些日子有两只燕子在上面筑了一个窝,天气慢慢回暖,居然有几只小燕子叽叽喳喳地探出头来。三姨太正要出门,保姆刘妈从她身后急急赶了过来,“三姨太,您等一下,小宝今天好象有些不舒服。”三姨太一听是小宝,脸色有些不悦。虽然周院长一直没有对小宝的病情下最后的结论,但一岁的小宝明显比同龄的孩子沉默,很少听他哭闹。三姨太也察觉到情况不妙,逐渐对小宝失去了耐心。想到自己还年轻,以后会有一个真正的苏家小少爷,再加上每日这些阔太太们的牌局饭约不断,便对这个孩子冷淡起来。

她淡淡地说:“平常不都这样吗?你让五爷过来看看就行了,别这么大惊小怪!”刘妈着急的说:“去请过了,说是五爷去番禺出诊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三姨太有些不耐烦了,“五爷不在就没有其他医生了吗?你们这些木脑袋!”“可是……”刘妈噎住了。“可是什么,还不快去啊!”三姨太气冲冲地上了车。

刘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在门口焦急地等婉颐。她抬头看见屋檐下的燕子妈妈正在喂小燕子,不由得叹息了一句:“我的小宝,你的身好命不好啊,没有妈疼你还不如一只小燕子呢!”

正说着,婉颐回来了。刘妈看见她急忙跑上前说:“小姐,你可回来了,小宝今天好象生病了。”婉颐一听,包也没放下就跟着刘妈去看他。婉颐一摸小宝的额头很烫,转身问刘妈:“三姨太还没回来吗?”刘妈唉声叹气的说:“您还不清楚吗?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个牌局上呢!”婉颐受父亲之托,经常会去看看小宝。虽然她对三姨太心有嫌隙,但当她第一次把小**软的身子抱在怀里,看着他那双睁得大大的黑眼睛,便不由自主地忘掉了他的身世,对他的关爱与日俱增。小宝的两个保姆张姐和刘妈都很会认人,她们见三姨太对自己亲生儿子不怎么上心,婉颐这个做大姐的还比较心疼小宝,所以他一有个头疼脑热,保姆们都会去找婉颐。

婉颐用襁褓裹好小宝,抱起他对刘妈说:“赶紧让人备车,我们去医院。”

医院里已经人满为患,除了正常的病人,还有很多从战场上刚抬下来的重伤士兵。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院子里,走廊上,医院病床太少,人手也不够,许多重伤员还来不及得到救治就咽下了气。婉颐走在他们中间,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这样的场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不同的是,她看到这些人当中有的穿着黄埔军服。她虽然十分牵念正在战场上作战的人,但也强忍住不去向他们打听关于淳焕大哥和唐七的任何消息。

婉颐带着刘妈抱着小宝径直去找周院长,经过手术室,里面传来一阵阵惨叫声。医院的麻醉剂紧缺,手术前伤员们得不到充分麻醉,做手术的时候,痛苦的叫声不绝于耳。婉颐看到语诺匆匆从自己身边经过,连忙追上去叫住了她。

“婉颐,是你啊,小宝怎么了?”语诺经常见婉颐带着小宝上医院找自己的父亲,她对这个孩子也比较关心。“他发烧了。”婉颐回答。语诺熟练地探了探小宝的头,用胸前的听筒听了一下他的肺部,说:“可能是着凉了,我给你写个药方,”她直接拿出一张处方单在手上写了起来,边写边说:“我父亲今天恐怕是下不了手术台了,我现在也要去另一个手术室做手术。现在医院里的医生不够用,你可能找不到专科医生,我这个外科医生也串一下儿科。”她把写好的药方递给婉颐,又简短地交待了几句便匆匆走了。

现在的药品更是奇缺,婉颐跑了几个药房才好不容易把方子上的药凑齐。她一身疲惫地带着小宝回到苏公馆,天已经黑了。

婉颐走进前厅,见到一位军士正站在里面跟父亲说话。苏启盛见她走进门连忙招呼她过来,“婉颐,这位是刚从惠州前线回来的学生兵,他有两封信带给你。”学生兵见了婉颐,从肩上的背包里拿出两封信说:“苏小姐,我奉命将这两封信交给你。”“信!”她接过来看了看,一封属名为白淳焕,一封属名为唐容礼。战事持续了一个多月,无论是白淳焕还是唐七,她都没有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并非她打听不到,而是现在真的假的消息混在一起,流言满天飞,不是确切消息她根本就不敢听。

“这是攻淡水城时奋勇队队员们留下来的,他们每个人都给家人留了一封书信。”学生兵回答。“什么?奋勇队队员?难道是……”婉颐心中开始有些忐忑。所谓奋勇队,其实就是敢死队,拿到敢死队队员写的书信,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想象。之前她连“受伤”这个字眼都没往这两个人身上想,现在却拿到了这两封信,她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学生兵见她神情有些恍惚,知道她可能有些误会,连忙解释说:“信的主人都好好的,而且我军连克数城,惠州守敌已向我军投降,这两封信也可以说是平安信。”婉颐听了以后,这才慢慢缓过劲来。苏启盛不禁哑然失笑,原来白淳焕和唐七二人都对婉颐如此挂心,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这两个年轻人他都颇为欣赏,无论是谁他都愿意与其承翁婿之欢,只是他们同时喜欢上了婉颐,谩说当父亲的都觉得为难,当女儿的恐怕更是头痛!

送走了学生兵,婉颐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着桌上的两封信发呆。信封上同样是自己的名字,白淳焕写得笔势雄奇力透纸背,唐七写得行云流水入木三分。良久,她拿起了白淳焕的信,慢慢拆开信封展开信笺,白纸上的两个字跳入眼帘:珍重。整封信只写了这两个字,一笔一划墨迹浓重,可见下笔十分艰难。恍然,她仿佛看见白淳焕在攻城之前,提笔欲言而终搁笔的样子,她把信紧紧护在胸口,眼泪奔涌而出。

过了一会儿,她的目光转向另一封信。她默默地打开放在桌面上的一个金属匣子,轻轻拿起唐七的信,原封不动地放了进去。然后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心已飞向战火连绵的惠州……

清晨,薄雾笼罩山岭。校军教导第一团在棉湖与十倍于己的精锐敌军相遇,教二团官兵行至鲤湖,听到和顺方向有炮声,没有等总指挥部下命令便兼程驰援。赶到战斗地点后,教二团在敌人侧后方进行猛烈袭击,直扑敌军司令部,策应教一团。

白淳焕带领一部人马一脚踹开敌军司令部大门,只见里面满目狼籍,空无一人。一位排长看到火盆里还有未燃尽的纸屑连忙向他报告,白淳焕判断这些人应该没跑多远,果断下令:“追!”

司令部后面有一条小巷,穿过巷子翻过院墙,后面是一片开阔地,不远处就是连绵的山林。白淳焕迅速判定了敌人逃跑的方向,带着人马穿过一米宽的小巷。“啪!啪!”前方传出几声枪响,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兵士应声倒下。后面的人加快通过速度,举枪还击,只见几个人影翻出了院墙,士兵们马上跟了上去。

那几个人熟悉地形,跑得飞快,白淳焕命令放弃抓捕计划,举枪瞄准射击。遗憾的是距离太远始终不能命中,眼看着山林离他们越来越近。如果放任他们跑进山林,搜捕就是一件很棘手的事,白淳焕挑了挑军帽对学生军说:“平常唐教官是怎么教的,这还不到00米的距离,别把你们手里的长枪舞得跟擀面仗似的,给我瞄准了打!”学生军们一听“唐教官”三个字,马上回想起他说过的射击要领,凝神静气地握紧手中的枪开始瞄准,一枪,两枪,三枪……子弹的目标明确,枪声变得非常有节奏感,只见面前的几个黑影踉跄倒下。“你们这帮小子!”白淳焕不由得夸了一句狠的,立即带领全队人马扑了过去……

战斗结束后,唐七跟随总指挥站在高地上,眼前的敌人尸横遍野,旌旗倒地,夕阳残血染红了天际。

薛谦在自己的指挥所里听着徐参谋向他报告各军的伤亡情况。说到黄埔校军的时候,徐参谋的声音格外沉重:教导一团伤亡半数以上,九个连长有六个阵亡,第三营的营党代表、副营长牺牲,二团也伤亡过半,连、排级伤亡最大。听到这里他颇为动容,大步走出了指挥所的掩体,望着天边火红的夕阳由衷地感叹:“棉湖之战,黄埔校军以三千兵力战胜敌军林虎部两万劲旅。此役之中,将官身先士卒,官兵同心,真是势如猛虎,无人能敌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