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银妆措 > 第四十四章 赛花魁(一)全文阅读

听小粽这么一说,婉颐这才醒起,小时候见到荔湾河涌里的紫洞花艇,常有一些衣着鲜亮,容貌端庄的女子立在船头。父亲带着她从堤上经过,她总是忍不住好奇,睁大眼睛看着她们。

父亲告诉她,那些人都是出生穷苦的花艇女,迫于生计才沦落为娼,她们陪客人喝酒唱歌,满足客人提出的要求。有一次,她看见一名新来的花艇女因为忍受不了客人的欺辱投河自尽,“扑通”地落水声至今还犹然在耳,听说尸首过了好几天才漂在石桥边,这件事想起来都令人不寒而栗。不过,广州经过了两次禁娼,再也见不到花艇女在船头凌风舞袖,顾盼神飞的样子,想不到如今又在陈塘兴起。

婉颐本能地摇了摇头,刚想说“不”字。江恩尧诡秘地笑了笑,一个箭步上前夺过侯海的枪,“哗拉”一声打开了保险,枪口直指小粽。他盯着婉颐缓缓道:“这小子和这条狗你都想护着,总要有些诚意才好。”婉颐想不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再次陷入无助之境,一颗心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平康通衢是广州有名的花街柳巷,此处有一座以美食、美色、美音这“三美”享誉全省内外的花筵酒家——万花楼。酒楼外表是典型的西洋风格,楼高四层,并排十六间,这里的每个角落仿佛都充满了魔力,吸引着政坛新贵和富商们留连忘返。楼外附风弄雅地挂着一副对联,有骚人墨客把酒家名号做成嵌名联曰:万贵解腰缠,莫愁买醉无资,虚度春秋抛好景;花丛添眼福,但愿司香有主,都成眷属补情天。

冬日的夜晚早早降临,暗幕低垂,几粒星子点缀其间。巷陌里传来几声犬吠,一只野猫爬上屋顶,后脚一用力,带下几块瓦片碎落在地,寒风在瓦砾中轻嘶,城市慢慢闭上了惺忪的睡眼。

陈塘一带却在夜色中逐渐绽放。路灯次递亮起,不一会儿,这里便是宝马香车,人影绰绰。万花楼里张灯结彩,华灯四射,大厅内搭起了一个半圆型舞台,舞台周围饰以鲜花彩灯,上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花球。江恩尧所说的花魁大赛即将在此举行,楼外的花牌上张贴着八名候选人的海报,什么百灵皇后、花司令,什么兰泽夫人、白玫瑰,可谓乱花迷眼,争芳斗艳。

黑夜到来,最是在巷口鹄候的迎客们忙得自顾不瑕的时候。贵客临门,他们一面趋前恭迎,一面引吭高歌:“魏官人、张公子到,万花楼款接!”“祁少爷到,万花楼候迎!”一站接一站连声播送,由巷口掠过妓院民居,直达花筵酒家。一队队富贾政要随着唱呤声鱼贯而入,闾巷里的来客摩肩接踵。

万花楼二楼一个雅间被江恩尧改成了婉颐的临时更衣室,他倒是煞费苦心地找来了许多漂亮的衣服,古典现代旗袍洋装应有尽有。婉颐看着一屋子的衣服哭笑不得,她宁死也不愿参加这个比赛,却又不得不跟着江恩尧来到万花楼,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让她觉得每向前一步都象是行走在刀尖上。

江恩尧象只猫一样戏耍着她这只小老鼠,摆明了要把她往死里逼:如果不去参加这个劳什子的比赛,小粽和佩儿的性命勘忧;如果去参加这个比赛,此事若是传了出去,苏家的门风和唐家的脸面又往哪里搁?婉颐左右为难,心想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答应七少爷,进了唐府就不会发生这种事。眼前要是有一瓶后悔药,她准保整瓶都会吞下去。

这个江恩尧也是铁了心要羞辱婉颐,侍候她梳洗的是叠翠楼的老鸨凤妈妈。婉颐得知她的身份,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江恩尧当真是想摧毁她的所有自尊!这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已是身陷囹圄不能自拔。

老鸨端了一盆洗脸水进来。她四十来岁模样,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穿着一件绛紫色的旗袍,手里拿着一块绢帕,从她长眉入鬓和薄薄的嘴唇里,依稀还能看得出她年轻时的风韵。凤妈妈把银盆搁在凳子上,拧了毛巾递给她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婉颐只是靠着椅背款款地立着,不接毛巾也不回答。

凤妈妈见惯了性子烈的女子,此时也是不急不忙,只把说话的调儿拿着,悠悠道:“江少爷说不必拿话逼你,你是个明白人,如果你占了花魁,他自是不会食言。”

凤妈妈的话提醒了她,一阵钻心的痛隐隐袭来,她暗暗对自己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既然来了这里,就不能再作他想。眼下看来除了你,再也没人可以救小粽和佩儿。夺花魁是唯一可以偿试的途径,你如果不努力,他们就没有指望了。”

凤妈妈极善察颜观色,见婉颐脸上的表情有些放缓的迹象,她不失时机地再次递上了毛巾。婉颐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

“这就对了!”凤妈妈见她已经被自己的话打动,不由得笑逐言开,“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要参加花魁大赛,必得有个名字,我若是随便给你安个蝶儿、莺儿的名,只怕姑娘你不乐意!”

“苏蓓。”婉颐冷冷回答。事实上蝶儿、莺儿都无所谓,她只是想让自己听得舒服一点。凤妈妈拿绢子捂了嘴笑道:“好好好,原来是苏姑娘,我看你皮白肉细的,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江少爷真是慧眼识珠。”婉颐一听,差不多一口血要喷了出来。

凤妈妈拿起纸笺写了她的名字,打开门招来万花楼的经理杨冲把纸笺递到他手上。她关好门,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发梳对婉颐道:“苏姑娘,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准备准备,一会儿花魁大赛就要开始了,我先来给你说说这花魁大赛的规矩。”婉颐尽管在心里面十分抵触她所说的内容,但为了救小粽和佩儿,也不得不用心听着。

她边为婉颐梳头边道:“这花魁大赛可是陈塘的盛事,陈塘有十六寨,在我们这儿红布册子上就有一千多位姑娘。但是能参加花魁大赛的,只能是由各寨推举出最出众的女子,她们自小就开始了专门的训练,个个都十五十六凌波舞,十七十八喉如珠。去年的花魁就是我叠翠楼的靖明姑娘,她的跳的《归风送远操》颇有合德娘子的精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