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来的两个风尘女子,一是翠红楼的玉碧,二是百花楼的玉枕。赵皓往后张望了两眼,幸得燕春楼的玉沁没来。这两名女子,一左一右,将赵皓给圈了起来,“你们俩来干什么?”
赵皓可不记得,他吩咐下人去**给这些烟花女子递过讣告,想来她们是听闻此事,来吊唁是假,巴结他是真。
果不其然,玉碧娇嗔道,“公子好几日没去翠红楼了,奴想你了。”
赵皓无言,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他若是在祖父的灵堂上,与两个烟花女子调笑,那还是人吗?
赵皓凝眉,声音压了一层薄薄的怒气,“罢了,你们快回去,别跟这儿添乱。”玉碧与玉枕听了,对视一眼,她们都是风月场里打拼的,人精一样,哪里听不出赵皓言辞之中的不快。
玉枕忙推脱责任,“奴是不想来的,怕打扰了少爷,可玉碧姐姐硬是拖着奴来了。奴这就回去。”
玉碧气的跳脚,这小娘皮,比自个儿还大了两岁,怎么一口一个姐姐的?但是眼下不是斗气的时候,玉碧向后头张望了一眼,瞧见洪管家之后,心虚的跟着玉枕跑了。
两个女子一出赵府大门,见两边无人了,便动起手来,撕打了一会儿,方让双方的丫头给拽住了。“诶哟,我的小姑奶奶们,你可消停会儿吧。”
两人都害怕让赵家人发现,失了分寸。
这边厢,十三娘竟然主动跟顾九说起了话,秀儿在一边冷笑,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特地领着顾乐,走到一处走廊下头,等着吃饭。这赵厚生都死了,顾家人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个面子,不至于饭都不吃就跑了。十三娘见秀儿领着弟弟去边儿上了,心里着急。哪里还想理会顾九这么个莽夫,恨不得脚下生了翅膀,好飞到她跟前去。
那边,洪管家正在外间伺候宾客,却瞧见赵夫人乐氏的贴身丫鬟双儿,往方才与秀儿待过的内室走去。洪管家不明所以,继而多看了一眼,没曾想到,不稍时,双儿就扶着赵夫人出来了。洪管家眼珠子都快蹬掉地上了。“夫人……夫人……”
方才夫人也在里头?洪管家心道不好,莫不是让这个心如蛇蝎,却蠢钝如猪的夫人给知道了?她可莫要坏他好事才好啊。想起自己与秀儿的对话,倒是只字未提燕痕的事儿,那蛇岛栗氏的事情,想来以夫人的脑子,也想不明白。
洪管家所料不错,赵夫人乐氏只听了个大概,以为赵家有什么把柄在秀儿手上,至于什么蛇岛栗氏,她根本就没听懂,也不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和牵扯。
就算只是如此,洪管家也十分担心。夫人那些个小把戏,若是没有紫桃在身边筹谋,还不让人笑掉大牙的。无奈,宾客众多,自己只能一边招呼着,一边留意赵夫人的动向。
秀儿见燕痕坐在美人靠上,一动不动,只静静注视着赵家宅院里开辟出的一处池塘。在阳光下面,那白色绢布颜色很浅,燕痕一双血色眼眸都能隐隐看出来。秀儿担心燕痕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便跟着顾乐,前后脚盯梢着他。
可燕痕就这样一动不动,像伺机捕获猎物的狼一样,寂静的吓人。
“燕痕?”
听见她叫自己,燕痕稍微回了神,秀儿在他身畔坐下,这日的太阳极暖,照在两人身上。顾乐在一边的草丛里捉蚂蚱,打算捎带回去喂老母鸡。
这两人,少年年约十二岁,清瘦高长,面容雪白,菱唇红润,乌黑长发披散在身后,蒙眼的雪白绢布缀着两条丝带,随风起舞,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色棉布长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滋味。
他一旁的九岁女孩儿,唇红齿白,一双兔子般的乌黑大眼,梳了双丫髻,额前缀了刘海,穿着淡青色襦裙,淡紫色小袄,颊边丰盈,模样甜美可爱。
顾安正在跟顾平说话,切磋九斤教给他们的武学原理,瞧见那老远的两个人,像入画了一般。玉儿也跟在他们边上,顾喜怀里抱着灵儿,赞叹道,“这两个,像是画儿上走下来的。”
灵儿也拍了拍手,在兄长怀里,扑打一个飞来飞去的蝴蝶。
这明媚的天气持续到下午,赵家晚间的宴席摆了许多桌,倒不是特地为了招呼顾家人,而是往来随份子的宾客,主人家多少得准备一顿吃食给他们。有些路远的,主人家还得安排他们在这儿住上一宿。
秀儿夹了几筷子菜,往燕痕碗里添,燕痕似乎十分习惯自己的瞎子身份,他耳朵敏锐,竟然能分辨出秀儿从哪个方向给他夹菜。
秀儿喜欢这席上的珍馐美味,虽然说是白事,都是些素菜,但这赵府的厨子不知道如何烧的,那些个青菜豆腐的都能烧出鲜亮的滋味。
菜肴有些偏咸,与玉儿做菜的口味不同。秀儿吃饱了之后,就到处找茶水。说来也怪,这菜肴果品都是齐全的,却没有丫鬟给添个茶。
秀儿望着空空的茶杯,正在各桌寻找喝剩的茶壶。
秀儿原本坐在玉儿边上,那边赵皓瞧见她起身了,便推辞了主桌的叔伯兄弟,拎了几个新奇的果子,一屁股坐在玉儿边儿上。燕痕问道他身上的味道,知道他不是秀儿,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
“玉娘。”
玉儿见又是这个活宝,有些哑然。顾平方才去了外间小解,留下顾安。顾安对于这种事情,没有顾平那般愤青,如若赵皓不过分,他就自己在边儿上吃菜吃果,头不抬眼不睁的。顾喜也是个弱的,抱着灵儿给她喂菜。顾乐是厉害一些,但他身量还不到赵皓肚脐眼。又没有秀儿那样声色俱厉。
赵皓也正是瞅见了顾平那个莽夫和秀儿不在,才敢过来。至于燕痕,他心想,里外不过是个瞎子,选择性的忽视了他。
“老太爷的事情,还望大公子节哀。”
赵皓自然不是想来跟她说祖父的事情,见她神色端正,丝毫不可轻亵的模样,就像庙会上头的观音娘娘一般。面上便带了几分哀戚,“祖父突然去世,对父亲打击很大。”
玉儿见他不同于以往那种浪荡的行径,想来这是人家祖父的白事,面容多少和缓了一些。“还望伯父保重身体。”
赵皓听他言辞客气,有些尴尬,但他风月场里打滚惯了,什么样儿的女子没见过,都是这样嘴硬心软的。
“玉娘,祖父去后,我这心里很不好过。”言罢,就要去扯玉儿的手。
那边厢,秀儿在宾客中间穿梭,这每一桌都没有喝剩的茶壶,只觉得喉咙要冒烟儿。
正在此时,身畔一个丫头拉住了她,“顾二小姐,可是在寻茶水?”
秀儿听见她的话,似乎寻到了救星。
那丫头模样乖巧伶俐,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顾二小姐,这几天宾客太多,府里的茶叶用完了。厨子连夜出去采买了,所以,这各桌都没上茶水。”
秀儿闻言,正想回去吃个果子解渴。那丫鬟见她要走,拉了她一把。“顾二小姐若是不嫌弃,奴婢这里还有一壶下人们喝的白水。”
白水?有什么好嫌弃的?秀儿看她目光闪闪烁烁,打心里就不想喝这白水。“多谢姐姐好意,既然没有茶水了,我回去捡个果子吃。”
那丫头瞧见她不肯喝水,脸色微变。须臾,又甜甜的笑道,“顾二姑娘果然是看不起我们下人。”
这声音颇大,引来身边人频频侧目。有人议论道,“不过是个破落户,还真当自己是官家女了?”
“可不是,都是屯里屯外的。装什么官家小姐?”
秀儿有些无语,那婢女仍旧笑盈盈的拿着一壶白水。一副你不接过去能让乡亲们挤兑死的表情。
两人僵持在那里,一旁挤过来一名小厮,秀儿定睛一看,这正是洪管家的孙子洪冬哥。冬哥朝那丫头翻了个白眼,“双儿,你不好好照料夫人?来这儿寻顾二姑娘的茬儿?让少爷抓着,看不扒了你一层皮?”
双儿瞧见冬哥来捣蛋,不遑多让,两人就斗起嘴来。秀儿见他们的吵闹将众人的目光引了过去,便溜回了自家人身边。
这不回来倒好,一回来,瞧见赵皓已经鸠占鹊巢,坐在自己那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冬哥与双儿吵着,双儿瞧见顾秀儿不知道何时溜走了,急的直跺脚,若是让夫人知道她把秀儿弄丢了,她就真没皮了。
这一急,眼圈儿一红,就要哭。
秀儿见顾玉儿一脸无奈,便跻身上前,同赵皓说道,“大公子,我瞧见洪管家正四处寻你呢。”
赵皓哪里舍得挪窝,他倒不惧秀儿,反而有些害怕顾平。
“我正与玉娘谈心,等会子的。”
秀儿见这招不行,灵机一动,“大公子,洪管家说有两个姑娘正寻你呢。”
姑娘?赵皓心道不好,莫不是玉碧,玉枕这两个没眼力见儿的丫头?若是让玉娘瞧见了,哪怕是让宾客瞧见了,也不好。赶忙赔了个笑脸,匆匆走了。
顾乐在一旁吃菜,抹了抹嘴上的油,“二姐,真有人寻他?”
秀儿笑了笑,“哪里,我骗他的。”
燕痕听到这儿,也笑了笑。倒真是难得。秀儿见燕痕有了表情,方才让那双儿堵得不高兴的情绪便淡去了。虽然没有水喝,不过,她捡了个苹果,脆脆咬了一口。
正与顾乐讲着玩笑话,就让人拍了拍肩膀。秀儿回头一看,身畔立着个美妇人,虽然病容憔悴,脂粉极厚,倒真是美的。妇人身侧,站着刚才那揶揄她的丫鬟—双儿。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夫人乐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