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仲垣已经与那笼子里的赫兰人对视了两个时辰,阿星打了个哈欠,柳捕头还没走,二人就在旁边看着孟仲垣,不知道他啥时候才能停下。
“星哥儿,你说咱们大人,这是什么毛病?”
阿星司空见惯一般,“大人打小儿就是这样,若是见了新奇的事物,能一天不动坑呢。”
柳西虽然并不十分明白,但是他是个粗人,还是觉得孟大人十分厉害,竟干这些让人猜不透的事情。
这笼子十分坚硬,里头的赫兰人倒也平静,见孟仲垣只是盯着他看,许是烦了,窝到笼子一角,打起了瞌睡。
赫兰人一打瞌睡,孟仲垣才从地上站起来,“那赵家果真私藏了赫兰人,小小赵府,竟然如此包藏祸心。”
柳西伫在一旁,拱手道,“大人,那如今这事儿,要怎么办?”
“怎么办?如今边关局势紧张,牵一发而动全身,雍秦大战在即,若是这个紧要关头,惹了蛇岛栗氏,便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赵厚生真是糊涂。”
“既然如此,咱们将此人交予鸿胪寺的大人,是否能平息此事?”
孟仲垣思忖了一会儿,“不可,咱们哪里说得清楚这赫兰人是如何得来的?到时候邀功不成,让圣上以为咱们与那赵家是一伙的,非得吃不了兜着走。”
可不是,如今将赫兰人从赵府偷了出来,若是此事捅了篓子,赵家大可以反咬一口。孟仲垣此刻觉得,自己心思太急,反而漏了破绽。
阿星闻言一震,“那大人,为今之计,是要如何?”
孟仲垣在室内踱了几步,猛的想起来一人,“星哥儿,你还记得那位来报官的小胖子嚒?”
阿星点了点头,那小胖子,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生的那样肥粗魁梧,让人过目不忘的,而且他说起话来,都是言之凿凿。
“将此人交予他。”
“啊?”柳西与阿星均是惊讶不已,“大人,恐有不妥。”
“如今知道这事儿的,只有咱们四个,朝廷没几日就会派军官来本地驻守,必然是要住在县衙里的,你说,若是将他留在衙门里头,不是等死嚒?”
柳西和阿星相视一眼,孟仲垣说的句句在理,倒是反驳不得。
“既然如此,小的明早就去寻那小胖子。”
“柳捕头,你确定今天同来帮忙的衙役,不知道咱们这拿的是什么?”
柳西拱了拱手,“大人,他们只知道小的取了这样东西,此物一直搁红布盖着,自是不知道。再说,那赫兰人一直不声不响的,没准儿是个哑巴。”
哑巴?孟仲垣回头看了看他,这少年肮脏邋遢,长发油腻,指甲尖长,像个动物,不似个人。
次日一早,阿星得了吩咐,就去县里一处破败院子,寻王九斤。这还是王九斤上回来,告诉他们的。说是要寻他,就去原来城东大户原来崔平崔家的别院。
这崔家,阿星从衙门一干人等的嘴里,也是听过的,原来是青州有名的富户,后来于先帝年间,顷万贯家产,助藩王陈达叛变,因而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崔家的这处别院,如今多是城里的小乞丐,聚会玩乐之地。
王九斤是乞间一霸,他有功夫傍身,早已占据了崔家的别院,其他的乞丐,便是比他年长的,也斗不过他,只得将这一处安乐窝让给他。
孟仲垣始终觉得那赫兰人是个烫手山芋,因此将那人装上马车,让阿星赶忙将此人交予王九斤,务必晓以利害。
阿星来到崔府门口,见着这破败宅院前头,蹲踞着四五个小乞丐,阿星寻了个小乞丐,问道,“小兄弟,不知道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位九斤兄弟?”
那小乞丐微睁了眼睛,听见他是来寻王九斤的,便问道,“你寻他何事?”
“是这样的,我家大人,有份礼物要送给他。”
小乞丐此刻正襟危坐,面前摆着个破旧瓷碗,手里抓着一根青色竹竿。“你家大人?可是孟大人?”
阿星点了点头,小乞丐方才站起身子,回身进宅院里头通报,片刻功夫,阿星就见着王九斤出来了。这小胖子如此尊荣,真能叫人过目不忘,九斤也是认得阿星的,知道他是孟大人身边得利的心腹小厮。
九斤双手抱拳,一副江湖游侠儿的做派,“星哥,大人有何事寻小的?”
阿星见九斤左右仍旧跟着三五个小乞丐,便支吾道,“九斤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九斤知道八成是那赫连人的事情有了眉目,心里知道厉害,便屏退了身边的几名小兄弟,跟着阿星来到一边。阿星附耳说了几句话,九斤双目圆睁,惊讶不已。
“什么,你说……”
九斤慌张的看了看外间停靠的衙门马车,心说这孟大人真是打得好算盘,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他。
阿星点点头,将孟仲垣吩咐的话重复了一遍,说是如今衙门里头放不得,因为兵部军官没几日就要来,若是让他们发现了,松阳县估计又要换知县了。阿星反复嘱咐九斤,此事万万不能再让别人晓得了,省的节外生枝。
九斤心说,顾家七个,恐怕都知道了,你们才是最后知道的呢。
吩咐完毕后,阿星见左右无人,便同九斤道,如今这县城里也放不得,容易被发现,让他寻些野路子,将人藏到乡下去,待风头过后,孟大人自会来接手。
乡下?九斤只想到了顾家。
午膳过后,秀儿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自朱家的事情之后,顾平似乎动了真怒,让秀儿不得离开顾家半步。秀儿也知道这回是自己冲动,故而没有再做争取。只盘算着,明天就是元宵节,也不知道那孟大人的效率如何,怎么赵家还没有讯息。正想着,就听见有人叩门,原是九斤来了。
秀儿瞧见他,不同往日,身后还跟着衙门的马车,这马车上没有车夫,想来是九斤自己赶车来的。秀儿仔细往那马车瞅了瞅,待瞧见松阳县衙的府徽之后,赶忙往院里招呼,“大哥,二哥,快来帮忙。”
顾家院门儿小,几经周折,才将那马车赶进了院儿里。秀儿连忙将院儿门上锁,见左右无人,才放了心。
“这孟大人做事,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
九斤正在拴马,听见秀儿这么说,心里惊奇,“阿秀,你莫不是知道,这马车上有什么?”
“松阳府邸那么大的徽标在那儿,你当我家几个是瞎的吗?”
九斤搔了搔头,确实如此。果然,顾安在一边帮忙,也不忘说上两句,“这孟大人是如何想的,竟将这烫手山芋扔给咱们。”
“二哥,你也知道?”
待众人将那铁笼,七手八脚的抬到屋里的时候,九斤扑了扑身上的雪花,将鞋子脱了。看着屋里一干人等,不好意思道,“俺也不是故意的,这孟大人说,这人不能留在县里,因为军官即日就要来咱们县里头,大人怕引火上身。”
顾乐只盯着那铁笼里头的赫兰人猛瞧,这赫兰人也爬了过来,与顾乐的脸只隔了几寸,他伸着鼻子仔细嗅了嗅,似乎认识他们一样。
秀儿也走到笼子前头,“你认识我不?”
经他一双血色眸子打量,秀儿有些不自在,秀儿蹲在笼子边上,一旁金宝也坐在炕上,那动作,与笼子里的赫兰少年一模一样。
“你放心,我们定能让你从这铁笼子里出来。”
九斤喝了口水,“是啊,这总在笼子里关着,好好的人都要疯魔了。”旋即想到,想要解开那寒冰铁锁,还得靠洪管家身上那独一无二的钥匙。“这钥匙还在洪管家身上。”
顾平听见秀儿似乎又有了什么鬼主意,先不管能不能救得这位少年,忙道,“有什么主意也趁早消停了,阿秀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哪儿都不准去。”
秀儿眨了眨眼,笑道,“大哥,这回我不去,你们且听听我的主意。”
顾平见大家伙儿都等着下文,便开口道,“你且说说。”
“好嘞。诸君听好,明个儿便是上元佳节,县里有灯会,按着赵家那样的人家,必然会得到本地士绅的邀请,去县里赏灯,到时候,赵府里头,没一个当家的在,咱们这时候去偷那钥匙,岂不最好?”
“赵府高手众多,如何偷来?”九斤看了周围几人一圈,也没发现谁能有这样通天的本事。那孟大人倒是好本领,看着文弱书生一个,到那赵府,似来去自如一般。
秀儿眯着眼睛笑了笑,“既然孟大人把这烫手山芋丢给咱们,为啥咱们不能再丢回给他?孟大人能从赵府偷出来这么大个玩意儿,怎么连把小小的钥匙都偷不出来?”
顾家几人聚首,秀儿将心中计划一一道来,几人听着,均频频点头。待秀儿说完,九斤只觉得听完这样一番谋划,这以后得罪了谁,也莫要得罪她,如此缜密的心思,真是令人觉得可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