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仲垣任上不久,前任县官司徒治给他留下了一堆烂摊子,衙门里可得重用的人不多,拿俸禄不办事的比比皆是。这些人,多是贿赂了司徒治,得了个缺儿。孟仲垣打算好好整顿一番这些人,比如前任捕头徐焕,那就是个插科打诨,吃喝嫖赌的,而看守库房的老李头,竟然是个身背多条买卖人口案,还在六扇门通缉着的人口贩子;那毒杀案的死者卢俊达,是个捐官的,不学无术不说,这滥赌的名声,更是传到了临县。
孟仲垣想要整顿一番,却遭到了衙门里,以龚师爷为首的老人儿集体反对。这些人纷纷递上辞呈,想让松阳衙门变成一个空头衙门,孟仲垣兴不起风浪来,到时候还得请他们回来。
因而这几日,他十分头疼此事,可是事情有轻重缓急,想起那赵家若是藏了赫兰人,必然要引起蛇岛栗氏不满,不容分说,让阿星套好车马,叫了柳西捕头,并几名得利的衙役,就往赵府去。
这还是紫桃案之后,孟仲垣第二次来赵府。那守门人见了衙门的马车,揉了揉眼睛,似乎不相信一般,怎么好好的,衙门又来人了?可是毕竟是县令大老爷,岂敢怠慢,赶忙儿进去禀报,不稍时,赵府一干老小,都出来迎他。孟仲垣看向一众人,赵夫人乐氏不在其中,想来让紫桃吓唬的不轻,还在休养。
赵老太爷虽然也不明白怎么知县大人又来了,但是也从善如流,把人往府里请,吩咐下人准备了珍馐美味,要招呼他。
谁料孟仲垣并未进入屋内,只摆了摆手,说道,“赵老太爷盛情,本官此行,是因为一场梦。”
身畔赵皓磕磕巴巴道,“梦,什么梦?”
孟仲垣笑了笑,“恐怕要让诸位笑话了。”孟仲垣看了一眼阿星,轻轻咳嗽了一声,阿星会意,知道是自家大人,让他接着话头儿往下编。
“赵老太爷,我家大人,本是江州人士,世居江州,大人的生母……”阿星说到这儿,不知打哪儿找出了一条埋里吧汰的帕子,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看的赵家祖孙三个,都是一愣,“大人的生母去的早,就留下我家大人一个,那是孤苦伶仃的啊。”
孟仲垣听到这儿,似乎颇有感触,也红了眼圈儿,“老太爷,实不相瞒,本官昨晚梦见母亲,音容笑貌,似真一般。”
赵老太爷愣了愣,问道,“不知道,令堂说了些什么?”
阿星在那边儿,又狠狠擤了擤鼻涕,看的赵皓一脸嫌恶。“老太爷啊,我家大人,来此地赴任,带了夫人牌位。老夫人小字芙蓉,又喜爱芙蓉花,托梦给我家大人,说这青州之地,天气寒凉,百物凋零,夫人想念老家江州,便是这寒冬腊月的那芙蓉花还在盛开,便托梦大人,带着她去看看芙蓉花。”
孟仲垣此刻红了脸,衬得他一张损毁的面容,十分可怕,他脸上一红,似乎极为为难,“本官,听闻……听闻府上有一处芙蓉园,这虽是冬季,那芙蓉花却是江州牵来的名贵品种,是故想要,想要带母亲看看。”
赵老太爷心中生疑,面上却不敢拒绝,“这……老夫府上却是有处芙蓉园,不过,大人的母亲,不是……”
眼下之意,你母亲不是去世了嚒,怎么带她赏花?
说话间,那小厮阿星自身后掏出一个布袋,赵皓心中奇怪,不知道这布袋下面覆盖着何物。那小厮阿星将蒙着的黑布掀下来,找家人顿时觉得十分不快。
阿星手中,擎着一方灵位,上书‘先妣孟母孺人闺名芙蓉生西之莲位’。赵老太爷神色十分不快,却无奈孟仲垣是本地知县,赵家虽然大富,可朝中无人,在地方之中,只能任凭官员牵着鼻子走。只好佯装笑道,“既然大人如此孝顺,不妨移步,随老夫到芙蓉园一叙,也好告令堂在天之灵。”
孟仲垣神色凄然,点了点头,“赵老太爷,宽厚仁爱,盛情难却。”
赵皓心里呸了一声,心道你这丑八怪,将母亲灵位拿到人家家里,若不是你是本地知县,早就打你出去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赵府芙蓉园去。
赵老太爷一面领路一面介绍到,“这芙蓉园,本是家父所建,与令堂一样,家父于江州敏州之地走商之时,十分喜爱江州芙蓉花,因而高价将那珍惜冬芙蓉的品种移植过来,这芙蓉在家里养了百余个年头,倒是养成了,芙蓉园约莫占地数十亩,各色芙蓉,四季常开。”
孟仲垣一面点头,一面吩咐阿星将牌位拿好。捕头柳西在他身后护送,倒让别人近不得身。
经过忘忧小径,一行人等,便入了芙蓉园。赵厚生身边的洪管家不放心,小心问道,“老太爷,那芙蓉园中……”
赵厚生神色严厉,两人目光交涉,洪管家知道赵厚生的意思。一众人仅仅在外间走走,芙蓉园中有花阵,他万万进不去的。
就是因为芙蓉园中有花阵,这花阵是按五行术数,请了高人摆设的,所以上回顾家姐弟在芙蓉花圃附近走丢了,赵老太爷才一点儿都不担心。
可是他却没有料到,芙蓉园周围的花阵,是根据成年人的身高量身打造的,若是小孩儿,身量矮小,还不够芙蓉花高,自是不会受这花阵的影响,所以顾家姐弟,入了芙蓉园之中,纯粹是天意造化。
秀儿上回留了个心眼儿,将通往芙蓉别院的路线记得清楚,告诉了九斤,九斤又嘱咐了孟仲垣。
孟家在江州之地,是最大的氏族,孟家子弟自然也懂些奇门遁甲,五行术数,见着这芙蓉花圃,百花争艳,花香怡人,却隐约有些不对,孟仲垣心下立判,“此处果然有蹊跷。”
见赵家人神色如常,孟仲垣心里想着,莫不是这处秘境,只有孟家几人晓得?看那赵皓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觉得他一定不知道这芙蓉园的秘密。
孟仲垣的猜测是对的,赵家上下,除了赵老太爷和洪管家,其余人等,只晓得芙蓉园是禁地。这禁地里头有什么,便无人知晓。有人寻思着,赵老太爷极有可能在里头豢养了虎豹,倒并不是十分好奇。
孟仲垣面上与赵老太爷交涉着,阿星捧着牌位,朝捕头柳西使了个眼色。柳西会意,突然捧住肚子,嚎叫起来,“哎呦,哎呦,疼死我了。”
赵皓赶忙从他身边跳开,不知道这人高马大的柳捕头这是得了什么疾病?孟仲垣似乎也一头雾水,紧张道,“柳捕头,你这是?”
柳西一面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一面道,“大人啊,大人啊,小的好像吃坏了肚子。”
“赵老先生,我这不中用的捕头,让您见笑了,您能给他提供个如厕的地方不?”
赵厚生见状,吩咐左右,带那柳捕头去如厕。
柳西走了,这几人仍旧没头没脑的在芙蓉花圃里头逛着。柳西让赵家家仆带着,到了忘忧小径最近一处茅房,赵家家大业大,这茅房都修得十分气派,带柳西来的家仆朝里头指了指,恭敬道,“柳捕头,您自个儿进去就行。”
柳西捂着肚子进去,见那茅房围墙,仅一人高,便在里头喊道,“小哥,我自行如厕便好,你去忙吧。”
外头的仆人不肯离开,回复道,“捕头大人有所不知,赵府花圃岔路甚多,十分容易迷路,上回顾家姐弟就迷了路,寻了一夜呢。”
见那仆人不肯离开,怕他心中生疑,柳西抱着肚子,在里头蹲了半天,恩恩哈哈一阵之后,那仆役没了疑心,只老实在外头等着,没一会儿功夫,就瞧见柳西出来了。
“柳捕头,可是方便好了?”
柳西朝他一笑,伸手一扬,一阵粉末刮过,这仆人立时倒下。柳西与他换了衣服,将那昏迷过去的仆人拖到花丛之中,小心隐藏起来。转身,绕着小路,按着孟仲垣给他画的芙蓉园花阵路线,往里头走去。
起先,柳西还能隐约听见孟仲垣等人在花圃的声音,后来,循着花阵的路线,渐渐偏离了芙蓉花圃,往芙蓉园中心走去。
柳西走的这条路,正是秀儿姐弟上回,循着赵老太爷留下的脚印,走出的那条路。这芙蓉花圃之中,花香奇特,若是没有地图指点,是万万走不进去的。
柳西身手矫健,自然比秀儿姐弟走得快,没多时,就找到了芙蓉园。见着那金漆牌匾,柳西心道,这赵家,果真是有蹊跷。
时间紧迫,他赶忙推门进去。内屋门一开,便传来一阵馊臭之气,柳西将这红色绒布一掀开,就瞅见了那寒冰铁笼,铁笼之中,搁脚链拴着个少年。这少年衣衫褴褛,双眸血红。见着柳西,不惊不怕,神情木讷。
柳西将寒冰铁笼仔细打量过后,见着那上头的大锁,知道此物很难打开,灵机一动,伸手去提这铁笼。他力大无穷,这铁笼虽有几百斤分量,他却是提得动的。
里头的少年瘦骨嶙峋,这铁笼虽然坚硬无比,却不是十分巨大,三尺见方。柳西取来那红色绒布,将铁笼整个包裹起来,往背上一背,抬脚就跨出了芙蓉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