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侍郎府门前的朱红大门,尤有半年前上官家嫁女留下的红色封贴,本是撕扯下来,换了白事封贴,可是那一层红纸却死死粘在了门上。加之上官府里出了那样儿的事儿,容侍郎本就庆幸自个儿没有因此而革了官职,还哪里会去注意门上的喜字有没有撕扯下来。
容侍郎夫人与上官夫人原是手足姐妹,是故容瑾玉才有了为表姐守门的机会,可哪里会想到,竟然碰到了那样的事情。若非容瑾玉疯了,早也被封了口。
秀儿立在侍郎府门前,这大门气派庄严,却隐隐从里头透着股阴森之气。她正想着,忽然朱红大门开了条缝儿,出来了衣着干净的中年男人,那人头戴员外帽,满面愁容,身后跟了小厮两人,走的极快,却不知要往哪儿去。
因着秀儿几人挡路,他忽然扬手道,“滚,滚,滚……哪里来的小子,爷今儿走背字儿,莫要跟这儿找晦气来。”
秀儿并不生气,反而笑道,“敢问此地可是侍郎容府?”
那管事的瞧她年纪轻轻,穿着干净体面,方才一股子怒火消去了一些,正色道,“不知公子来府上何事?”
“府上可是在请大夫,我等乃是回春堂的大夫,此行专治癔症。”
那管事的出府,本也是为了此事,这时听见秀儿此行目的,不由眼前一亮,声音也缓和多了,“原是大夫……这可真是小的瞎了眼……大夫府里请。”
他身旁两名家仆见了,赶紧附和着,并打算把马车往角门领,刘江拦住了其中一人,那仆从见他生的高大威武,眉宇间尽是黑气,晓得此人脾气不大好,亦是不敢招惹,便和气道,“这位爷……此地迎来送往的行人众多,将马车引至后巷,亦是方便了行人。”
宋翊赶忙跑上前来,将刘江挤到了旁边,同那家仆说道,“正是……烦请小哥引路了。”
他说着,拿眼睨着刘江行动,那边厢,秀儿与春笙两个,已经由管事的领着,往容侍郎府里去。
这管事的见秀儿小小年纪,行医带的却并非药童,而是个俏生生的丫头,心中暗笑他年纪幼小便有了男欢女爱的主意,不知是笑话他早熟,还是他风流,可是瞧着他一张冰雪不侵的容貌,又不敢将这些言笑之词说与他听,反是自己有些恼了。
春笙见那管事的在前头带路,左右无人,便偷偷问道,“公子如何晓得,侍郎府里正请着大夫?”
“他方才手里拿着药方……想来是有大夫问诊了容家小姐之后,开具的药方,他此行若不是去取药,也是去别的药馆探查那方子的可行性。”
春笙点头道,“原是如此,还当咱家公子通了神呢。”
那管事的许也是琢磨过了,忽然回头问道,“咱们府里头,从未请过公子这样年轻的医者……公子何故知晓?”
秀儿心中早就预备好了解释的托词,一番话说出来,唬的那管事的一愣一愣的。
“其实……我等并非寻常医者。”
那管事的足下一顿,“公子你这不遛别人玩儿嚒?”
“先生莫恼……家师乃是绵山奇人,避世百年……自称无有子,家师前日里算得裕安城中,有容姓女子遭难,据那星盘演算,亦晓得此事牵连甚广,绝不简单,然家师避世多年,不愿往尘世而行,便托得某与侍婢同来。先生瞧着某虽十一二岁模样,某却已然八十八岁了。”
春笙瞪大眼睛,瞧着自家大人惊人的演技,她本欲掩嘴偷笑,却碍着那管事的表情,立在一侧闷声不吭,反倒更是验证了几分这山中奇人的说法儿。
“这……恕在下冒昧,您说您八十八便八十八了?”这管事的虽被唬住了,却有些不信,然而他不敢怠慢,还是将秀儿等人引至容侍郎夫妇面前,那容侍郎问秀儿的问题,与这管事的一模一样。
秀儿但笑不语,负手而立,加之他容颜绝色,倒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容侍郎想是晓得此事非同寻常……与半年前,你们这裕安城中一桩喜事有关。”
容侍郎面色一变,容夫人亦是立刻禀退左右,方才那疑神疑鬼的神色,已然变成了绝对的恭敬。
俗话说,病急乱投医,秀儿一路打听到,这容侍郎夫妇老来得女,只有这瑾玉一人承欢膝下。必是疼爱的紧,如今疯魔之后,形同废人,说不出的伤心落魄,遍寻百医也是无果,如今她自称方外之人,反而给了容家一些生机。
“某不知先生乃方外神人,方才多有得罪了。”
“无他,还望侍郎大人将那瑾玉小姐引来给我瞧瞧。”
容侍郎面露难色,容夫人快人快语,“先生恐是不知,我家玉儿如今已经行动不能,莫说引来给您瞧瞧,便是让她离了那间屋子,也形同要她的命一般。”
秀儿偏头,将嘴里一口漱口的梅子茶吐回了杯盏里头。“痴儿,痴儿……这病,还需得心药来医。”
言毕,从怀中取出一支雨过天青色的琉璃瓶,交予春笙后,吩咐道,“你且随夫人前去,将这天明花花散与小姐服下两枚,可保得她神智清醒片刻,再带来与我瞧瞧。”
容夫人领着春笙便走了。留下容侍郎不解道,“先生既是高人,何故如此大费周章?”
“想来侍郎这府邸,并非是新修的府邸?”
她这话,让容侍郎惊出一身冷汗来。
“故人在府中逗留未走,我乃清修之人,沾不得怨恨脏污之气,小姐闺房乃是府上聚阴之地,她本就三魂七魄丢了一半……此番还让鬼魂作祟,占了她一半身体,如此长住下去,缘何会好?”
容侍郎此刻已经对秀儿深信不疑,赶忙俯首道,“先生果然高人……先前这侍郎府,本是一户大户人家所住……因着招惹了贼人,全家都被灭了口……然,某亦是晓得这些,请了和尚道士来做过道场,缘何冤魂还要纠缠?”
“不可说啊不可说,一桩事归一桩事,我此番前来只为给瑾玉小姐诊症,因得家师说她前生乃是七世浮屠贵人,本不该受此劫难。”
容侍郎眼睛直勾勾瞧着秀儿,他此刻说什么,恐怕这人都信。如此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便见容夫人与几个丫头,左右搀扶着一个九岁左右的贵族小姐进了屋。
这丫头披头散发,面色钳紫,正是容瑾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