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从昏迷中醒转之后,抬头看见这屋子眼生的很。一个白须老头儿在他身边不远处,脱了鞋履正碾着药材。那些枯枝一样的药材被碾成粉末,飘散到空气里,带着一股淡淡的苦味儿和清凉。
“这是……?”苏合渐渐清醒过来,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啊……”
那老者见状,将手中的烟袋锅子往墙上敲了敲,“命还挺大。”
他这么说着,便见苏欢拿了膳食从外头进来,见状,赶忙放下膳食,惊喜道,“阿弟醒了。”
“这是哪儿……?”
苏合看了看面前的少女,虽说显得瘦弱苍白了些,却满脸喜气。
“你是谁?”
他这一问,让苏欢扬到一半的手顿住了,“阿弟莫不是坏了脑子?”她着急的问道。那边的白须老头儿亦是神情凝重起来,“许是伤了脑子里重要的东西,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
苏合感觉头疼欲裂,努力回想着醒来前的一切。
清明,墓地。
他与家人去城郊给姐姐扫墓,不慎从山崖上掉了下去,那一瞬间,他听见爸爸在喊他的名字,喊的是什么呢?
苏合指了指自己,“你说,我叫苏合?”
苏欢头如捣蒜,“你叫苏合,青州府松阳县人士。”
“青州,松阳……”
苏合转了转脑袋,企图让自己的思维更精确一些。青州,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这个地名?
“我……我不叫苏合……”他费力解释道,“我不是苏合……”
他这句话,惊得苏欢红了眼睛,“原先还好好的人,怎么……怎么不认人了?”
苏欢又与他说起姐弟两个跋山涉水,从松阳来省城的许多细节。可是这些细节以及苏合受伤时坠落的山岗,都无法让他脑海里掀起一丁点的记忆。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即使他确定自己不是苏合,他只记得,模模糊糊的,跟着家人去山上给姐姐扫墓,父母亲走在后头,他因为什么缘故非常着急,走的太快才从山上掉下去了。
“姐姐……”
苏合念道,苏欢以为他想起了自己,有些欢喜。“我姐姐已经死了。”
一些零碎的记忆伴随着头疼涌上眼前,“我姐姐死了,01年月……在赵屯通往18国道的路上……我不是苏合……我……我叫陈锋。”
……
秀儿替苏欢预支了药费之后,便赶回了府邸。她这前脚刚到府上,后脚便有人来了。来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干净后生,王嬷嬷见了,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后生,只见这人领了一干家仆,还提了许多礼物饼盒的,不由想到,“莫不是征西将军府的?来抢亲……”
王嬷嬷吓得脸都白了,赶忙让白真抄上家伙,那后生见这老太太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张开一口白牙,笑道,“嬷嬷,我是咱青州景国公府上的……奉世子爷之命,特来跟顾大人陪个不是。”
王嬷嬷放下怀里的擀面杖,“不是征西将军府的?”
“不是……”那后生同身边几个家丁都让这老太太逗得乐了,嬷嬷见后面停了辆杏黄轿辇,见了那皇族御用的颜色,方知道,这回来的,定是陈氏宗亲,而非什么劳什子的征西将军。
“这……往里头请吧。”
那后生听言,赶忙小跑至轿辇旁边,这轿子便大喇喇进了顾秀儿丁点儿大的掌农府里。这一幕让不远处另一台官轿瞧见了,里头的徐夫人顿时打了退堂鼓,“景国公府上的?你可是看错了?”
丫鬟忙道,“哪儿能看错……夫人,咱们青州,除了景国公府上,谁家敢用这杏黄色?”
“这可如何是好?这顾秀如此不好说话,如何与陈家交好的。”
景国公府陈家乃是青州有名的望族,贵戚。多少人想巴结陈峥却连面都见不上,如今他竟然大摇大摆的去给顾秀送礼。
直让这徐夫人觉得,这顾秀命也忒好了些,“他去,那咱们也去!合该咱们要谈的必然不是同一桩事情!”
秀儿由春笙服侍着,刚洗了个澡,又将一罐罐痒痒粉收好了之后,便听见朱樱来报,府上有客。她这前脚还没出房门,碧桃又来报,府上又有客。
秀儿回首瞧了瞧春笙,笑道,“今个儿什么日子?往日里连月也不见得来个人……今次一下来了两个。走,咱瞧瞧去。”
厅里,坐着个秀儿从未谋面的黑衣男子。这人剑眉星目,墨发如云,一身黑衣锦袍,唯独额上束带乃是深红颜色。端的是贵气天成,不怒自威。而他身侧,坐着的那位夫人,秀儿确是认得,不由先笑道,“夫人上回办不成事,怎么……又跑了一趟?”
陈峥未语,只兀自品茗。他这人挑嘴的很,王嬷嬷亦是知道这些皇亲贵胄的哪能用寻常茶品招待。亏得秀儿先前吩咐府里置办了好些金贵的饮食被褥,这陈峥喝的三梅茶,虽说不算名贵,却胜在新奇。这是顾玉儿用去年家中院子里长得几棵梅花泡的,寻常梅花也不会这么新奇。奇的是,这泡茶的水,亦是腊月梅树枝头上的雪水,而储水的罐子,亦是埋在梅树下足足三月才成。至于那烧水的炭,也是这些从这些梅树上修剪下的枝干。
秀儿说这茶独具梅魂梅形梅骨,便起了三梅茶这个名字。这般讲究,王嬷嬷若非见了那杏黄轿辇,也断断舍不得拿来待客,王嬷嬷立在一侧,扁了扁嘴,心道真是便宜了这位徐夫人。
陈峥本不欲在外饮茶,可是闻见那茶品味道独特,便啜饮了一口,如此,便没有放下过茶盏。
“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陈峥。”
秀儿听言,心道这莫不是为那纨绔报仇雪恨来的,怎生来的如此之快?又见对方礼盒礼饼置办的分外齐全,方觉大抵是来道歉的。却不知这歉从何处起?她又有什么价值,值得这景国公世子陈峥亲自跑这一趟。
“世子爷如今在朝中领的是从四品越骑校尉的职缺……顾某不才,按说这五品农官,比世子爷尚大了半级,依例不可行礼。”
陈峥笑道,“那便罢了。”
这徐夫人心中便画了魂儿,这些皇亲国戚的,便是领个九品主薄的缺儿又如何?人家姓陈啊!就凭着与那西京陈氏的姻亲关系,就足以让地方长官点头哈腰了。你……你算个屁?
秀儿哪里知道徐夫人心中所想,出言提醒道,“这三梅茶乃是我府上特制,专待贵客……夫人喝的这样匆忙,想是没品到这三梅的滋味。春笙,给夫人续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