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儿吃过东西,便支走了两个丫鬟,躺在床榻下睡了一会儿。那两个丫头并一个使唤婆子,虽然满口应承着不打扰她,顾玉儿却知道,这间房舍窗门紧闭,外头有守备看守,她个弱质纤纤的女子,是万万逃不出去的。
那嫁衣摆在桌上,顾玉儿闲来无事,辗转半天也睡不着,便起身将嫁衣展开瞧瞧,“倒是好绣工。”她不禁道,“正宗的颍绣……”
颍州乃大雍生产绢丝的省份,颍州的绣娘也是最为有名的。
她忽而想起那任天愁来,虽只见过一面,却忘不了那张恐怖至极的脸孔。真真是可以让小儿夜里止啼的一张脸,“造化弄人……我却要嫁给他……”
她在这边厢愁肠百转,顾秀儿绕着獐子崖的山谷转了几圈,与刘氏兄弟并燕痕几个,开始实行那入谷的法子。
“便是天然的毒瘴,也总有一个突破口。这寻常的入口,自先秦来,多少想入谷的奇人都不得其解,哪里是我等片刻功夫能琢磨出来的?若世上真有这样的人,我反倒想瞧瞧是何方的神圣。”
她转首看向一脸讳莫如深的耿遇春,“方才你的话提点了我……自古人们想要入谷,都是寻的生路,却没人去寻死路,想来这獐子崖下,便是谷中不被瘴气包围的地方……”
耿遇春闻言,面色微变,嘴上仍强硬道,“莫怪我没提点尔等,这崖下……那可是九死一生的。”
顾秀儿笑了笑,在这危难关头,她反而不紧张了。许是这几日奔波,将所有的惊惧紧张都瓦解掉了,“便是九死一生,也要大师先为我等试试。”
耿遇春原是寺中的和尚,因缘际会得了武学秘籍并他使唤的那把蛟龙戟。便还了俗,可是这头发始终长不出来,他遍寻妙法不得。听闻这青州药王谷中,住了绝世的神医,便前来瞧瞧,没曾想,风声走漏,他历来在江湖上都是烧杀抢掠作恶多端的,被正派人士所不容,因故于獐子崖围剿耿贼,将他逼得跳了崖。
那日跳崖前他便想着,“呜呼哀哉,佛爷,若是不跳,我便是十个死,若是一跳,我还可能有条活路。佛爷若救我一命,日后我再不作恶了。”
“乖乖,你这娃娃不过十来岁……怎么这般狠毒。”
顾秀儿没回话,燕痕许洙两个都是轻功好手,这绝壁虽说望不到底,好在并不是完全垂直于地面的,隐有些斜坡,山石,或是岩壁上的奇松可以抓取。顾秀儿先前嘱咐刘捕快兄弟二人,到最近的河源镇弄了长约百丈的麻绳过来,尤把这麻绳拧了几股,拴在腰上,用岩壁采药人的法子,顺着这绝壁往下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洞天。
这边几人正在动作,敏之只瞧着,觉得这小子甚是聪慧。
这獐子崖本是处平坦的高地,顾秀儿取过腰间的骨笛,吹得一阵三短三长的号令,敏之便见着远处天边,飞来两个黑点。
他倒是神色如常,那一边的耿遇春却是不对了。
“以笛驭雕……你莫不是老乞丐的弟子?”
“原是老乞丐的弟子……”
“那我输在你手上便也认了。”
“十数年前,我本不将这些所谓正派放在眼里……”
“你师傅真是天生克我,他的碧波掌……”
顾秀儿未等这秃驴说完,便将第三根绳索捆在身上,“刘江,你与刘河在崖上守着,若是三日内我们并未回来……便告诉九斤……”
她嘱咐了几句,比燕痕许洙两个还要快的顺着岩壁往谷中去。
从悬崖上挂了四处绳索,许洙将耿遇春捆的结实了。顺着悬崖就扔了下去,那绳索迅速收紧,倒是比一步一步往下攀爬的顾秀儿快了许多。只听得一声惨叫,这秃驴想是到了底。
山间云雾缭绕,这獐子崖自上往下,以为百丈,实则并没有百丈,不过被层云雾遮盖住了,这云雾不知从何起,为药王谷提供了又一层天然堡垒。
山间碎石甚多,顾秀儿到山中处,便隐隐觉得这绳索晃荡的实在厉害。她额间俱是冷汗涔涔,忽见身畔下来一人。
“明明是个小姑娘,非得充当丈夫所为。”
敏之莞尔笑道,“这事情甚是有趣……”
“我若比你先到崖底,你便许我一件事情可好?”
他未等顾秀儿答应,足下一点,便飞速下去。这般看来,其武功身法,犹在许洙燕痕之上,竟半点瞧不出路数来。
终是到了崖底,果然如顾秀儿所料,此处不知是不是因着那层云雾,将谷边的毒瘴给挡住了,竟成了处天然的泉眼。说来也奇,这泉眼在一处水泊上头,水泊附近,尽是些桃木的树桩,那树桩上都已经生了厚厚的苔藓,想来被一夜砍伐之后,主人便没有再种回去的意思。
“果真如你所料。”二人前后到达谷底,顾秀儿巡视一周,发现这大抵是药王谷的外缘,那耿遇春被头朝下顺着绳子扔了下来,刘氏兄弟在上头转动辘辘,他掉到山腰,便是缓缓被降下来的,如此倒是比其他几人省力的多。
“这悬崖之下,竟有如此洞天。”
许洙惊叹不已,这自然鬼斧神工之力,比之人力,真是胜了百倍不止。
“都是桃树。”
顾秀儿碎碎道,“这桃树原是……有个阵法的……”
她与敏之同时看出了这点,那些长着绿色苔藓的桃树,虽然被砍去了主要部分,可是按着留下来的树桩摆位,隐隐能瞧出,原先是按着五行术数排放的。
“既然种好了这些,又忽然砍去……想来这谷中的故事,远不止任天愁一个。”
耿遇春听闻二子所言,寻思了一会儿,正色道,“小子,你倒是说说,这桃花林有个什么名堂。”
顾秀儿见他问的殷切,想来这恶人是极关心那任天愁的。也真难得,这人作恶多端,临了反而有了个生死之交,便是豁出命去,也想保住那个疯子。
“这奇门机关的桃树与寻常桃树不同,不但植株珍稀,便是种了下去,没个千八百年,也长不成材,这桃树唤作幻桃,先秦大邺年间,便已绝迹了。”
“幻桃?”耿遇春不明所以,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对,幻桃……八百年的幻桃,便可以使人致幻。想来,是那位药王谷先祖亲自种下的,却不知是何人砍了,让这本来铁桶一样的山谷,方有了这么个出入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