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斤就立在不远处,瞧着顾郎中家中两个孩子,支了银钱便乐颠颠的跑了回去,不由好奇道,“阿秀,你给他俩许了什么好处?那小屁孩嘴丫子都咧到天上去了。”
秀儿不语,阳光猛烈,照的她睁不开眼睛,只得扯过一边的斗笠,戴在头上,方将九斤看了个清楚。秀儿一面将竹筒码放在木架上,一面打开每个竹筒,瞧见里头的土壤颜色均不相同,方放宽了心,看来这俩孩子,是把自个儿的话听进去了,没瞎弄一番糊弄自个儿。
九斤瞧着那小小竹筒,各个别致的不行,心说莫非里头藏了宝贝,便一溜烟儿跑了过来,抢过一个木桶拿来一看,里头竟然是一堆不要钱的土疙瘩,不禁懊丧着一张胖嘟嘟的小脸儿,嘟哝道,“俺还以为是啥宝贝,就着土疙瘩,也就你,还拿这么稀罕的竹筒装着。”
九斤想了想,觉得说的还不过瘾,又絮絮叨叨道,“那些土疙瘩,还不如个竹筒贵重,阿秀,你这脑袋,莫不是长洞了?”
秀儿手中擎着一抔黄土,秀儿取了一点粉末放进嘴里,这可吓坏了九斤,在旁边咋呼道,“呸呸呸,姑奶奶,你快吐出来,咋还吃上土疙瘩了?如今又不是灾荒念头,再说,你吃的,这也不是观音土啊!”
秀儿并未理会他,想来前世的土壤学老师在授课的时候,也是这么尝试的,虽然埋汰了些,可是却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再说,试吃的又不是化肥,咋呼个什么劲儿。
正提笔准备在一张马粪纸上写下些什么,这门又吱呀一声开了。方才海潮文英走的时候,秀儿只顾着将二十枚竹筒收进来,却忘了关门。来人正是上午送顾喜兄弟去百草堂的马夫,那人急的大汗淋漓,见着秀儿便急忙道,“顾二姑娘快去看看吧,你家兄弟在学堂里同人家打起来了!”
玉儿也听见了这话,急急忙忙背着灵儿从屋里出来,一只鞋子都来不及穿上。秀儿微微定了神,嘱咐道,“大姐你在家守着,我与九斤先瞧瞧去。”
说话间,提着裙裾便上了马车,顾村离安乐镇挺进,此刻又是快马加鞭的,不到半个时辰,几人就到了百草堂门前。
此刻,百草堂门前已经围聚了大量午休的学子。大伙儿连晌午饭都顾不得吃,都在瞧热闹。
九斤领着秀儿从人群里头挤过去,方才见着了顾喜、顾乐两个,与另两名华服子弟扭打在一起,这一众看热闹的,竟也没个人拉架!九斤见状,忙上前去,三下五除二,便将扭打中的五六个人给拉了开来。顾喜一张清秀面容上,已经乌青发紫,那殴打他们的几名学子,看着都有十二三岁了。秀儿微怒,移步上前,扯住顾乐两只手臂,将他拉到面前一看,顾乐一张黑不溜秋的小脸上,此刻颜色斑驳,下眼睑还隐隐有血丝,他见着秀儿,稍张了嘴,却是吓坏了人。
顾乐嘴里都是血,他却一副不在乎的神色,不慌不忙的吐出一颗牙来。那没换过的另一侧门牙,便剩了个窟窿。
自家兄弟让人打成了这样,秀儿已是急怒攻心,她直起身子,目光狠狠剜了几个打人的华服子弟一眼。
那些子弟都是镇上士绅的儿子,从小便纨绔惯了,“哟,顾家小贼,打不过我们,还喊你家姐姐来帮忙!真是笑死人了!”
说话的少年年约十二三岁,身着淡紫色锦袍,脸上也挂了点儿彩,但是比起顾喜,顾乐,则是好的多了。
“小六,你说,为啥打架!”
顾喜揉了揉青紫的嘴角,正欲开口,却教方才那淡紫衣服的华服子弟抢了先,“还能为何!这顾家小贼偷盗了我等的东西,自然要教训一番!”
“你说我家兄弟偷盗了东西,可有证据!”
那几个打人的华服子弟相视一笑,轻蔑道,“我等都瞧着清清楚楚,这小贼,偷了小爷我一块祖传的玉佩,在座的都瞧见了,是不是?”
百草堂内围观的学子,想来也是知道这四名打人学生的厉害,此刻不得不附和道,“那小郎鬼鬼祟祟,原是偷了乐公子的玉佩!”
秀儿并未理会那说话的‘乐公子’,反是朝着旁边立着的一名年长学生道,“烦请将你们院长请来,我倒要看看,这百草堂,还有否个王法了!”
‘乐公子’见状,有些心虚,却仍旧色厉内荏,“哟,打不过我们,又去寻院长帮忙,小爷倒要瞧瞧,院长会否会帮你这小贼。”
这一口一个小贼,听得秀儿心里十分不舒坦,她微微收敛神色,又趁着那学生去寻院长的空隙,问了顾喜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其实在来百草堂的路上,那车夫便将情况讲了个七七八八,然而二子进去考校学问的时候,车夫并不在场,只是久候二人没见他们出来,方进去瞧了瞧,这一瞧,险些没吓出病来。
听了顾喜的叙述,秀儿心里渐渐有了谱儿。原来,顾乐到夫子书房考校学问的时候,那‘乐公子’正在一旁,他被夫子罚着要抄一千遍的《劝学》,这‘乐公子’见着顾乐,在夫子面前表现极好,夫子也是连连点头称赞,不知是怎么想的,就记恨上了。
午休的时候,趁着顾喜二人在外间候着考试结果,便故意撞倒顾乐,将玉佩藏在他身上,后又诬赖其偷盗了玉佩。顾喜本来是个和气的,想要劝架,可是那‘乐公子’不光不讲理,还指桑骂槐的骂上了二子的母亲元氏,顾喜也来了气,便同这一群人扭打了起来。
这位‘乐公子’是此间一霸,寻常学生自是不敢与他做对,便越打越凶,也没人来制止。
“仅仅是小六比他博文强记了些,便这样记恨……”
顾喜想来是没想明白此间的厉害关系,一直以为是顾乐在夫子面前得了脸,惹了那纨绔‘乐公子’。
秀儿听到这儿,转身对那‘乐公子’说道,“你姓乐?”
“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乐不同是也!”
秀儿却是突然笑了,九斤瞧见她此番笑模样,可是比之前算计李氏等人更可怕,不由有些担心起这个混得吝的‘乐公子’。
“好个乐公子,敢问,赵屯赵举人府上,赵夫人乐氏是你何人!”
那‘乐公子’一听,显然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快就将关系扯到了姨妈头上,因而有些心虚,却还是强硬到,“赵夫人正是小爷嫡亲的姨母,你奈我何!”
两相对峙着,却见不远处,有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挤了进来,秀儿见他衣着光鲜,相貌过人。想来,便是这百草堂的院长。那中年人一瞧是乐不同闹事,心里也知道这乐不同虽然调皮捣蛋,惹是生非,可是他爹爹,可是自己这学堂的金主,不由有些偏帮起来。一脸肃穆,对着顾喜顾乐二人道,“我并未见过你们,你们二人是何故在我这书院闹事?”
这二人之说,便将乐不同与另外三哥华服子弟给生生摘了出去。秀儿一听,便知道这百草堂的管夫子,并不如坊间传言的那般严谨公正,相反,这人必然虚伪到顶了。
顾喜又将方才事情经过一一道来,那管夫子听了,频频皱眉,明眼人一听便知道这是姓乐的仗势欺人,他却偏帮道,“此事双方都有错,你们二人毕竟不是我百草堂的学生,我也不便责罚你们。不若就此了了,你们再不要来我这草堂,无端生事。”
顾乐一听,早先在夫子面前表现的都还好,怎的这院长一来,自个儿平白便失了这个读书的机会,心里不满,“夫子,你这样偏帮他们,是何道理?”
童言无忌的一句话,更是惹了管夫子不悦。秀儿心道,此番这百草堂横竖是进不去了,便是进去了,如此得罪了这些人,顾乐也必不会好过,干脆破罐子破摔,“夫子!你这话说的我就听不懂了,明眼人都知道此事孰是孰非,您光天化日之下,信口雌黄,颠倒黑白,难道圣人书上,便教着大家伙儿要如此欺世盗名,那我大雍国道崇文,还崇个什么劲儿!反正书上都是教大家伙儿做那不分是非之人。”
“你你你……无知妇孺,信口开河!”
秀儿反瞪了他一眼,“天子仁德,崇尚三道治国,如若师道如管夫子之流,惶不如做个白丁!”
“你你你……”管夫子教她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却是辩不过她。
就在此时,又走来一年轻夫子,约莫二十来岁,生的眉清目秀,仪表堂堂,顾乐眼睛一亮,这年轻夫子,正是那位陆大夫的连襟,罗秀才。
乐不同一瞧见罗秀才,如同耗子见了猫一般。这罗秀才还没吱声,他就瞧着机会,想要溜走,却让罗秀才叫住了。
“乐异,《劝学》你方才抄了两遍,再说,你那家传的玉佩上月不是就让你打碎了嚒,老师可记得,你外祖因此打了你好几板子,怎么今个儿,你又有家传的玉佩能让人偷盗?”
乐不同见状,赶忙赔笑道,“夫子多虑了,学生与新同学闹着玩儿呢,闹着玩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