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之缓缓站起身来,单手从袖口里拿出个小小的药囊,夹带一股清苦药香,“美人卒了,王兄竟半点不伤心吗?”
他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天的冰碴子,清清冷冷飘进长孙晟耳里,那漫天风雪仿佛都顷刻间停驻了,雪碴子落在他黑色大氅上,瞬间便被热意融化个干净,变成许多水珠,顺着光亮的皮毛落入地上的积雪里头,每一滴,都仿佛美人脸上的一滴热泪。
只停下脚步半晌,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椒室。
“她命薄罢了。”
敏之扯唇笑了笑,许洙方才赶到,见了长孙晟便退居一旁,待他走的远了,方开口道,“殿下又恼了太子爷?”
“他自有他的烦心事,与我半点不相干。”
……
秀儿不敢抬头望向启明殿,只跻身于百官之间,想要装聋作哑一番。那启明殿环山而建,正是在日出东方的位置,这个时辰,圣上身上便被朝阳镀成了金色,刺眼无比。
她只在旁人不注意时,偷瞄了几眼。而那瘸了腿的少将军屠真,就在她不远处,哼哼唧唧了半天,只被世子爷训斥了几句,根本没人搭理,圣上也仿佛瞧不见他的模样。
她怀着这样的心思,有些局促。而罗鲲则自然的多,如入无人之境,心中亦是不晓得在盘算着什么。
她忽然想起九斤同她说过的罗家的事情,早几年凉州城破之时,罗家的道场,宗祠悉数不见了踪影,而满城之内,竟连一个罗家人也找不到,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地方。罗家在这片大陆还是滩涂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又传其有修仙炼丹之妙法,秀儿不敢瞧那启明殿上,便放肆瞧了瞧罗鲲,见他眉眼平和,神态自若,三四十岁年纪,并无什么古怪。
如此一来,反显得自己有些古怪了。
待下朝之时,因着人马攒动,她弘农府的马车与镇国公府的马车碰到了一起,前几日下了场雨,宫殿前头的青石台又在修缮,因故有几处积水潭格外泥泞,镇国公府的马车轮毂陷入了水潭之中,里头的世孙让马车颠簸给甩了出来,锦袍沾了地上的泥水,因着腿疾,站立不得,当着百官的面儿,摔了个狗吃屎。
这一下,他脸上委实有些挂不住了。一时也没去想这错误的跟头在哪儿,只斜眼瞧见李二与国公府的马夫正在争执,恼意顿生。
顾家的马车并未陷入积水潭,不过走在国公府旁边,而自家的几匹马儿因着方才巨大的震荡声受了惊吓,方让局面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李二哪里是个见过世面的,在他心中,便以为这世上再没有比秀儿更大的官儿了,简直恨不得横着走呢,听那车夫左一句镇国公府,又一句老国公爷的,也就听过那青州的景国公府,不禁嗤笑道,“什么国公爷不国公爷的,青州的国公爷那还是跟皇上一个姓儿呢,照样儿是我家大人的姐夫……怎么,你们这国公府还是个外姓的,便比我家大人厉害了?”
秀儿正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儿,只觉马车一阵颠簸,听见李二所言,赶忙出声制止,却已是晚了。
她下了马车,趁乱想要将屠真搀扶起来,却让他甩了袖子。秀儿心里打起了鼓,“没来西京的时候,便已经惹了太后娘娘,并抚远候柳家,如今若是得罪了屠家一脉。不如明日便解甲归田。”
“少将军,方才多有得罪,顾某向您陪个不是。”
“你如今瞧见我不是个全人,便让车夫欺横我屠家不成?”
那边罗鲲牵着马,并无仆从,瞧见这边有热闹可看,便来瞅瞅。见着是秀儿与镇国公府起了争执,不由玩味起来。
“刚来了西京城便开罪了权势滔天的屠家……”
“屠家如何得罪的起……?”
“莫说老国公爷尚在……便是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周围人群议论纷纷,秀儿只觉得面皮一紧,更是要去搀扶屠真,又遭他甩开了手,可是他有腿疾,自家的仆从也不知道是不是脑袋让门夹了,没一个前来帮手的,不让秀儿搀扶起来,他自己,也起不来,就这般坐在积水潭里,大眼瞪小眼。
“少将军莫要恼我,这地上冰凉,少将军伤在骨骼,若是沁了湿气,腿疾更要好不了了。”
屠真听她所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是手上刀剑在手,又有过去那个身体,早已打杀了他,可如今,他还不如蝼蚁。站都站不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