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一手掌着方向盘,边开车边不断转着脖子嘀咕:“一晚上硬地睡得我腰酸背痛肚子疼,回家洗完澡什么都不要想做了,先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一大觉再说。”
“矫情!”我侧着笑着鄙视了他一眼,“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么?我一个弱女子,跟你同甘共苦一晚上都没喊一声苦,好像就你的小身板小胳膊腿要矜贵点。”
他好委屈地撇嘴:“姐姐,我睡的可是天然硬地板,那滋味能好受么?”
我就不解了:“难道我是在家里睡的大软床么?”
“你的待遇比家里的大软床强多了,那是自带温度的人肉大皮床,还带自动护体功能的,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
一不小心又被他带沟里去了,虽然没有栽赃之嫌,但绝对有故意陷害之意。
他侧头坏笑着瞥了我一眼,一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起来拍在我肩上:“不用太感动,回家洗完澡乖乖侍寝就好!”
这家伙还真把我当成他收纳入宫的妃嫔,填充到他一字排列而下的后宫团,皇恩浩荡,作为正备受圣宠的当红新妃,真不知这算不算我的荣幸呢!
侍寝与否,受不受宠,是否荣幸,这些皆可以暂时压后再谈,当下的重点是,我们都急切地想回家,洗掉这一身的汗水和尘土。
可是,越是心急越不顺利,眼看家就要出现在眼前,却在距离目的地几十米开外的地方——被堵了。
放眼望去,烈日普晒下的马路上,车车相接纹丝不动,好一条见尾不见头的车龙。
我们在车队的尾巴尖上接龙了好半天,眼看身后又长出了好一截新的车尾巴尖,前头的龙头龙身却依然沉睡着没有任何动作。
身后那些明智的司机们,但凡有路可退的都纷纷掉头撤退,而我们的小高尔夫被前后左右的睡车们卡在中间,显然进不了又无路可退。
楚承下车到前面去探了一圈回来,给驻车留守的我带回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凌晨时分,佳苑小区内的其中一个单元,因为电线老化漏电引发出一场声势浩荡的火灾。
而佳苑小区,正是我的小窝所在地。
老旧的楼房,刻满了岁月斑驳的墙体,装修技术粗糙又在岁月的洗礼下老化得不像样的电路,发生这样的事情似乎也是有据可追。
其实,这一片早就在政府新建设的规划中,只是还没具体落实好赔偿事宜罢了。
简铭哥大概早就注意到这里的安全隐患,老早就劝过我做好搬家准备,但我总是舍不得,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离开曾经跟妈妈生活的地方。
我心里隐隐生出不安:“你有没有听他们稍稍提一下,发生火灾的到底是哪个单元?”
“不知道,要不,我现在就走过去看看?”楚承神情凝重,想必此时所担忧的,正是我的担忧。
他示意我安心坐在这儿等消息,遂转身准备踏着正步前往灾区,一探火灾事故的真相。
“我跟你一起去!”
佳苑小区一共ABCD四小单元四幢楼,一想到猜测成真的几率如此之大,我还如何能安心坐着候消息呢?索性推门下车,将小高尔夫关窗锁门留在车海中。
在一步一步走向灾区中小窝的路上,我紧着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包裹在楚承大手里的手心真冒汗。
烈日下,腾腾往半空中上冒的浓烟,警灯闪耀警笛声声的消防车,水泄不通的围观人群。
我们站在人群开外,耳边萦绕着一声凄惨过一声的哭喊,视线穿过人群缝隙,隐约可见消防官兵们陆陆续续在往外抬着受伤人员,和——死者。
亲眼目睹着,扑灭了火焰升腾着浓烟的旧楼,残缺的旧楼,被大火的摧残后只余下满目疮痍的旧楼,正是我家所在的B单元。
这一幕的一幕,年得我目瞪口呆,苍白无力,身形摇晃!
包裹着我的大手一紧,飘忽的身体被楚承猛地紧搂在怀里,耳边传来他声音颤抖地呢喃:“还好,还好,还好你不在,还好你没事,还好我们避开了这一劫!”
“我的家?我的家呀?我的家……”我嘤嘤地喃着,眼眶酸涩迷雾四起,大脑一片苍凉的白。
震惊,难过,庆幸……好多好多,好复杂好复杂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只有一种感觉特别清晰——空。
心底的某个角落,就像是被人用刀子生生割走了一块,那块被割掉的肉上,满满的写着回忆两个字。
失去了家,还失去了所有跟妈妈有关的东西,也就意味着,我——彻底失去妈妈了。
然后,那儿空了,空了,一无所有!
“我要进去看看!”
我一把推开楚承,失魂落魄地死命往人群里钻,对他的呼唤声充耳不闻,不断甩掉他几次欲拉住我的手。
他紧跟在我身后扒开人群一路追着,重复着声音焦急地提醒:“舒诺,你小心点,慢点,听到没有?”
“小诺!”
“小诺!”
……
不知是我不管不顾埋头猛钻的行为,在人群中制造了太大的动静,还是楚承的呼唤声太大,引向警戒线连的好几个人同时回头,不约而同地看向我。
一声声‘小诺’里,满是意外的惊喜!
抬头看去,简铭哥,周伯伯,叶子,谢东,还有——谢远诚!
一个一个都红着眼眶,满眼焦急,又是惊喜莫名。
“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们了?人不见踪影,电话也关机!”
“还好你不在里面!还好你人没事!”
简铭和叶子同时上前,一人抱住我半边身子,叶子更是当场就吧嗒吧嗒掉起了泪珠子。
周伯伯,谢东,谢远诚都慢慢围了过来,人人脸上都是悲喜重叠,又皆长长舒了一口大气的样子,纷纷欣慰道:“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莫名地,心头那个空空的角落,好像填充进去了某种柔软的东西,不那么空得难受了。
就连,看谢远诚那张脸时,也不那么讨厌了!
我眼角噙着泪,看看大家,又扭头看看浓烟弥漫的房子,还有一个一个陆续从旧楼里抬出的人,或尸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