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灰色人间 > 第八十五章全文阅读

那时所谓的特快专递也快不了多少,从鞍山邮到长沙也需要三天的时间,这时已经是农历腊月二十八,马上就要过年了,虽说知道汇票已经邮出来,但在没接到之前,谁也不敢保证会出现什么意外。

张人健心里也十分着急,他自然不想在检察院的监视下过这个年,更何况自己既然打算还这个钱,那自然是越快越好,时间多拖一天,对自己没有丝毫好处。

这天张人健依然还是在上班时间与老张一起来到检察院。他心里比任何一天都着急,可能是感觉今天应该收到特快专递,因此这种感觉就更强烈。

在他刚坐在办公室,沏杯茶,一根烟蒂刚摁进烟缸时,一个他一生最熟悉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他心里清楚,这是他父母来了。

他父母先到二楼检察长的办公室找到检察长,过了近一个钟头才下楼见张人健,看见张人健与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从他们那突然放松的表情里,张人健感觉到他们似乎放下心来。

等坐下来一唠,张人健才知道,原来昨天自己的父母已经到湖南省委统战部去过了。因为张人健的姑妈与姑父,曾跟邵逸夫、安子介一起来过长沙,为邵逸夫捐献给湖南大学的图书馆剪彩。他父母自然清楚这种活动省委统战部的人一定会全程陪同,而且都会有记录,因此他父母从大连理工大学开出了介绍信,就直接找到了湖南省委统战部。省委统战部还真没敢怠慢,听完他俩说的情况,就一层层地通知到长沙县检察院。怪不得,他俩一进院就直接找到了检察长,原来中间有这么多的故事。

母亲宽慰地对他说:“没事了,我们已经和检察长谈好了,这两天就能放你了。”

“那你们就别着急了,本来你们也有回长沙过年的打算,这不正好吗?”

张人健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只要钱一到,事情就会了结,不出意外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因此长沙县检察院才会卖这个人情,免得让他父母再到省委统战部去找。虽说影响不了他们什么,但总归不是一件好事情。

“你倒挺想的开,反过来还劝我们,看来你心里挺有底的。”

“王申如已经把汇票用特快专递邮出来了,今天大概就能到了。”

“噢,难怪他们答应的这么痛快。”他母亲这才恍然大悟。

“你们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我就马上打电话告诉你们。”

“不行,回去我们也没事,我们就在这等。”

张人健也知道拧不过他们,也不想在这种情况惹他们跟自己生气,只好由着他们了。

还好,事情还算顺利,也就在九点钟,陈经理和那位女财会科长进屋来了。看他们脸上露出那难以掩饰的兴奋,张人健就猜到汇票已经在他们手里了。

接下来,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不过当张人健被叫到二楼的一间办公室,又有一位他不认识的人给他做笔录,让他有点糊涂了,心想,难道他们收到钱就变卦了?

做完笔录,在那几张纸上写上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那句话,以及摁上指印后,他才完全清醒了。有过这种经历的他,判断出这是检察院为了使自己的这次行动更加合法化,又让检察院的二科,也就是起诉科对张人健做出个不起诉的决定,使整个过程能够有始有终。

张人健这时已经是一个完全的个体经营者了,对他们这些会影响到一个人政治前途的决定,自然是完全不在乎,只要能马上恢复自己自由,让他在什么废纸上签字,他都不会犹豫。

这样一直折腾到近中午,才把这一切手续办完。当张人健自己从检察院的大门出来时,他心里却没有以前那种获得自由的畅快,这一个来月发生的事情,让他对这些代表国家权力的机构,发生了信仰上的动摇。他有点弄不清楚什么是合法,什么是不合法。他甚至才真正明白什么是权大于法的概念。

因为有父母在,张人健也就没有去找那些长沙的朋友,而是带着回到自己现在住的东方大酒店。这是一家新开张的酒店,原来他住的留芳宾馆由于春节将至,酒店没有客人入住,已经停业。他只好搬到这家档次更高的酒店来。

在酒店的餐厅里,张人健为父母点了他们喜欢吃的菜肴,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这样的场所请父母用餐。并不是他不想孝敬父母,只是他一直在父母眼前尽量掩饰自己的生活作风,免得听他们的唠叨。现在不一样了,他父母已经完全知道自己儿子的情况,他能眼都不眨地把八十万还上,这对一般人来说,一生都难以拥有的财富,许多人都会舍上生命做赌注,而他却为了自由,丝毫没有犹豫,可见他对自己相当自信,他认为自己的价值远比这八十万要多得多。

张人健觉得再没有在父母跟前掩饰的必要,显示出自己的本来面目。此时,他父母也无法再去训斥什么,只是在品尝着佳肴时,不住地劝他不要再冒险,最好还是出国留学,那才是一条正道,将来才会有更大的发展。

张人健心里十分清楚,现在出国,经济上对他来说,一点都不成问题,可急功近利的心态,驱使他对父母的话根本听不进去,无法理解老人话语中所包含的哲理,和对人生的认识。另一方面也是对自己在国内的发展充满信心,想到自己由一个一名不文的穷学生,混到现在这个样子,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放弃,那即将滚滚而来的财富。虽说现在遭受点挫折,但他似乎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冥冥之中,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一丝光芒。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理解不到:放弃,真就是人生中最难逾越的一个障碍。明白了这一点,离成功也就不远了。可是他明白这一点时,似乎已经有点太晚了,而且付出的代价也让他无法承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