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人健在北京也没停留,直接就登上了去长沙的1次列车,已经习惯了与列车员打交道的他,很快就花点好处费弄到一张卧铺票。第二天一早他就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长沙市,一座文化底蕴深厚的古城。
从长沙火车站出来,就感觉这天是灰蒙蒙的,虽说这秋季的古城,不再是阴雨延绵,但依然是永远脱不了那种泥土的气息,即使人行道上的方砖没有了那种让人十分难受的泥泞。却也是沾满了泥土。象是一个生长于农村的孩子一样,永远褪不尽身上的那股土腥味。
望着这灰突突的大道,以及在这个环境中也逐渐变的发灰的现代建筑,张人健的心情也蒙上了这种色彩,甚至还有点灰溜溜的感觉,不再是以前来长沙时,种踌躇满志,雄心勃勃。整个人始终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就象一只迷途的羔羊,不知自己将要走向何方。
张人健没想回外婆家,只想等晓园商场开门后,就直接去找刘宪三。他走到一辆出租车前,并没有与站在那等活的司机搭话。直接就坐进了一辆有司机的车里,并用长沙方言对他说。
“去先锋厅的小芙蓉餐厅。”那口气不容他反驳。这个餐厅是刘宪三一个叫叶建国的朋友开的。
那司机瞅了他一眼,本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打着火就上了路。其实没多远,顺着五V一路,再加上早上没有车,不到五分钟就到了。车一停,张人健并没说话,只是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元的钞票,往仪表台上一放,就推开车门出去了。根本不瞅那司机,也不管他有什么表情,径直就进了餐厅的大门。张人健心里非常有底,即使这个司机有什么不满,在这个地方张人健也完全不用惧怕什么,因为他对这个餐厅非常了解,每天都有不少社会上的人成宿聚集在此,吸粉、赌博自不用说。他知道楼外楼出事后,这里就成了刘宪三经常来吃早茶的地方。
进门后,张人健就随便找了一张空台子坐下。服务员给他端上一壶茶水,并为他沏好一杯。张人健又随便从放置小菜的车上拿了几碟凉拌菜,要了一碗粥,就在这里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大约过了半小时,张人健才看见叶建国伸着懒腰从餐厅里面的休息室出来,从他那极度疲劳和灰暗的面容,就知道昨天又是摸了一宿麻将牌。跟在他后面出来的几个人是同样的状态。他们在门口寒暄了一阵,就都走了。只剩下叶建国来到张人健的桌子旁坐下。
“这不是人健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火车,实在没地方去了,就先跑你这来了。”
“吃好没有,再给你来几样?跟我你还客气什么!丫头!把那新弄的小菜端上几样来!”也不管张人健的阻拦,他又冲着服务员喊了一声。
服务员马上又上了五、六个小碟,并给叶建国也斟了一杯茶。
“我舅什么时候来这里喝早茶?”张人健又问了一句。
“宪三现在可不得了啦!哪还有时间到我这喝茶,整个晓园商场,被他一个人包了一半以上,几百米的柜台,除了晚上到我这吸口烟,他哪还有心思一早到我这喝早茶呀!”
“那他这一年还不得赚个几十万?”
“岂止是几十万,一年百把万都是十分容易的事。”
“怎么就能让他承包了呢?”
“这就靠实力了,谁都知道挣钱,没有点关系哪能行。还不是靠了方大伯的帮忙,找了商场的经理,正好这个经理的崽伢子被治安大队抓去了,宪三通过方大伯把这件事了难了,他自然就把这个商场承包下来了。”
这个方大伯的名声,张人健耳里早已灌满了。他是长沙市公安局治安大队的大队长。长沙市在八十年代初,南区与北区的社会流氓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冲突,几百人聚集在南门口的广场上,眼看一场流血冲突不可避免就要发生,幸好他及时感到,他站到两伙人的中间,手持五V四手枪,一声厉喝,也是他平时在这群人里的威名,立时把两边的人都镇住了。从而制止了一场号称是长沙市社会上的“南北大战”。
其实他的这种威信,也是建立在对待那些误入歧途的青年,尽量给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之上的,也许一次不行,就再给他们一次。因此在长沙市社会上都知道方大伯是个十分讲究的人。这也许是人们对人性的一种共识,用善良对待邪恶,用宽广对待狭隘,让人从内心里真正受到触动,而不是表面上的说教和训斥。
叶建国边说边拿出一根烟,象似做手工活似的,完成了张人健在深圳毛神经那看到的一幕。他点燃一支,又用手沾点水抹在烟上,就吸起来。
“你没吸这个?”
“我可不敢,这要上瘾了,那也不是在抽烟了,干脆就烧钱算了。再说,我哪有那闲钱呀!我舅也吸上了吧?”
“他比我吸的还厉害,不过他现在有钱了。怎么吸也没事,不象我这小买卖。”
张人健望着他那深陷进去的眼窝,骨瘦如柴的身体,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肥大的感觉,真不敢想象刘宪三会变成什么样子。
又过了一会儿,估计晓园商场也该开门了。张人健就起身告辞了。
一进晓园商场,感觉确实与以前大不相同,柜台的布置比以前也紧凑了许多,估计是为了多出租的缘故,因此显得十分拥挤,顾客摩肩擦背,倒是蛮热闹。许多认识他的生意人,都热情的跟他打招呼,让他有一种贵客临门的感觉。
“我三舅在什么地方?”张人健随便问了一个在这卖服装的女人。
“三哥在二楼办公,你从那边的楼梯上去,往左边一拐就能看到了。”她详细地给张人健指路。
张人健按她说的,径直上了二楼,真就看见一个门框上挂着个牌子的办公室,牌子上写着“经理室”三个字。他直接推门就进了屋。
“唉,你怎么没敲门就进来了,你找哪个?”屋里只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干男人,虽说个子不高,体型也较瘦,但两只眼睛瞅人的目光却十分敏锐。
“我是刘宪三的外甥,刚从鞍山来。”张人健也回答得挺冲。
“哦,你是人健吧!我听三哥说起过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来个电话,我们好到车站接你。”他态度马上有了巨大的转变。
“今天早上刚到,也没多远,就没给我三舅来电话。他怎么还没来呀?”
“他每天都要近十点钟才来。你先在这喝杯茶,歇会儿,估计他也快到了。”
“他这也有点太懒了吧!这么大一摊买卖,还不乱套了。”
“这也没什么,柜台都租出去了,只要按时把租金收上来就行了。平常也没什么事,有我们几个帮着照看着就行了。”
张人健后来才知道这个人叫陈文强,原来也是公安局的一名警察。一次抓住个小偷,在审问时被他给活活打死了。也因此违纪,被清除出了警察队伍。可能是以前没少帮刘宪三的忙,开除公职后,没有什么出路,刘宪三有点看不过眼,就招聘来管理商场的一些杂务。大概是他以前做过警察的缘故,所以张人健才感觉他的目光与一般人不同。
以前他对这种草菅人命的事还不清楚,并没有当回事,认为那未免有点夸大其词。只是后来出事,才领悟了这些警察的厉害。尤其当他亲身体会到这种滋味后,更对这种酷刑深痛恶绝。这可能是国人的一个共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有当自己亲身,或是与自己有着亲情血缘联系的人也受到这种伤害时,才能激起自己的义愤。但面对这样的一种制度,多半也只能是无可奈何。
等张人健见到刘宪三时,他的那种变化给张人健的感觉更深。此时刘宪三的进出都有两、三个跟班的,陈文强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即使他妻子,也不用象以前那样幸苦操劳,每天除了记下帐之外,再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而刘宪三更是除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之外,根本不用他再操什么心,一切琐事都交给陈文强处理。他每天除了吸粉和打牌,似乎再没有什么事可做。唯一改变的是嘴里不再有那种小儿科的黑话,似乎也提高了一个层次。张嘴不是今天陪市公安局哪位局长喝酒,就是明天又跟哪位市局的大队长摸了四圈。似乎是已经混进了长沙市的上流社会,不再是一个混迹于街头的流子。
当张人健把自己的情况跟他简单说了一下,并告诉他这次可能会多住一些时间,他十分爽快地说。
“没事,你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没钱就到我这来取。你别好意思。我这你也看到了,干个几年,也就全有了。”
“那倒是,就你这买卖跟拣钱似的。想不发都实在是太难了。”
“走,我先给你去宾馆开间房,我也正好想去过下子瘾。”说完他挺直了那日见消瘦的身躯,带着张人健和另外两个人就出了办公室。本来张人健还想跟他提饮料款的事,但他的这种热情让张人健无法再张嘴,尽管他现在恨缺钱。
他们几个人刚下楼,就碰到刘宪三的妻子。
“小毛,我陪人健去宾馆开间房,中午就不回来吃了。你就不用等我了。”
张人健感觉他妻子的目光中没有象以前那样,有一丝猜疑的意思。当时让他十分纳闷。后来他才知道人只要一吸上这东西,对其他一切能激起神经快感的东西就都忘却了。因为在吸到发飘时,似乎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哪怕是天上的仙女也能侧卧在你的身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