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宣碧梧病逝,中宫便一直空缺。到了六月,群臣上书请立皇后。七月,云归命太常博士依礼统办婚礼仪式,册立宣碧瑶为后。
那个笑容甜美可爱的少女,她终于在短暂的离开之后,重新回到了属于她的宫廷。
封后大典后我见到宣碧瑶时,她穿着一身银红牡丹纹的宫裙,发间缠枝凤钗闪耀着耀眼的光芒。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我见到的是宣碧梧。
我依礼拜见她,她十分不自然地受了我的礼,忙将宫人遣了下去。
她**着茶盏上绘着的一朵兰花,脸上有近乎虚幻的笑容。她说:“我终于如愿以偿,却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开心。”
“逝者长已矣,生者自前行。你的亲人们,他们一定都希望你可以永远快乐下去。”我这样安慰她。
她又笑起来,笑容终于恢复了从前的明媚:“我知道,我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我是真的从心底里希望她可以永远都这样笑下去。不仅仅是云归,我其实也不知不觉将她当做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如果她可以替我将那些我曾经期许过的未来都实现,何尝不是一种圆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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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哥终于从前线回到阜都。此前的一年里,楚姜两国在这条战线的南北两边鏖战,却是反复地此进彼退,此退彼进,最后不得不卷甲韬戈,重新进入对峙局面。
二哥回来当日,云归保留二哥大将军之位,予其全国军事之权。
早在太初四年初,云归就开始启用少府尚书分丞相之权,如今宣碧梧已死,秋家失去了庇护,云归更是加紧夺权之路。而尚书耿治修日渐权重却位份卑微,依旧只是少府属官,不能与丞相相抗衡。
故二哥回阜都不过一月,云归又为他加号大司马,令其领尚书事,并重设官署以参决政事。大司马金印紫绶,秩比丞相,至此丞相秋氏职权被彻底削弱。
我本来还担心二哥久在军中,对政事并不熟悉,却不想二哥辅一上任,就雷厉风行地解决了几项积弊,仿佛朝局中的一股清流,当年新党之人对二哥的隔阂终于也得到了消解,众人渐渐唯二哥马首是瞻。
此时,离那场打乱我们人生的阴谋已经整整十年。
十年之后的云归,终于将姜国的军权政权全都集中到了自己手中,成为了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
十年之后的二哥,终于权倾朝野,成就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远胜于我们的父亲。
十年之后的我,也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一生携手的人,过上了我一直期待的平静生活,并且以为自己已经走向了通往“长乐”的道路。
但是,人生其实是一场前路未知的旅途,你永远不知道等在前面的会是什么,是更高的山峰,还是起伏的丘陵,亦或是平原低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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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二哥走后,我白日去孤竹那里待着,晚上便回到将军府和董清浅一起吃晚饭,心上的弦突然松了,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几乎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如今二哥回来,我才猛然惊觉,他离开已经快一年半了。
二哥回来以后,陆清欢也从陆家搬了回来。每日晚上一家人会在一起吃饭,这是我和二哥还在临州时家里的惯例,到了姜国后我们也一直坚持着。如今,又多了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家伙,让每一个黄昏愈加热闹起来。
曦儿第一次见到二哥,就叫出了一声“爹爹”,虽然含糊不清,却把二哥弄得手足无措,对着个向自己伸着双臂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竟然不知道如何去抱。
每日晚饭时间,曦儿最喜欢的事便是,叫一声“爹爹”,再叫一声“姑姑”,让我们忙着应他没时间吃饭。每到这个时候,董清浅总是沉默地坐着,曦儿若是叫她一声“董姨”,她也微笑着答应,我看不清她得体笑容下掩藏的情绪,却总是能够从二哥的眼里看到不忍和伤痛。
于是在二哥被封为大司马后不久,他开始常常推脱说太忙没法回家吃饭,这个惯例终于取消了。陆清欢为了这件事很不开心,但最后也没有说什么。董清浅较以前愈加深居简出,不到她的院子里就几乎见不到她。
我心里也有些遗憾,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孤竹也能坐在这里,坐在我的身边,和大家一起笑着该有多好。因为我们的身份,他似乎永远都被排除在了我的家族亲人之外,我们有很多共同的朋友,却不能有一个共同的家庭。
于是我终于意识到,我应该让孤竹和二哥他们正式地见一面。我和二哥说了这件事,二哥只是问我想好了没有,我郑重点头以后,他便没有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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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约定的那日,我早早就去了孤竹那边,然后和他一起来到府中。
我和孤竹一路向里走,刚进通往正厅的院门,突然听到右边有破空之声,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孤竹已经左手揽住我的腰带我向上飞掠而起,同时右手向那声音来处拍去。
“砰”的一声在身旁响起,想是孤竹那一掌与袭击者的兵器相接。大脑在这突然的变故中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却终于在空中飞旋后落到实地。站稳之后,我忙向一侧看去,却没想到那偷袭之人竟是二哥。
惊怒交加,我还来不及说话,二哥已经将一个长型的东西抛了过来,孤竹一把接住,我这才看清是一把剑。
二哥并不看我,只对孤竹道:“你先胜了我,我再考虑是不是让你娶我的妹妹。”话音刚落,二哥手中的晓风剑已经出手,青光耀目,直劈而来。孤竹来不及将剑拔出,只得连着剑鞘将剑一横,生生挡住了二哥的凌厉一击,刹那间二哥的剑上青光暴涨,平地风起,我不由得后退几步。
我稳住身形向院中看去,只见二哥一击不中,化劈为削,直击孤竹面门。孤竹身形向后弯曲,堪堪躲过那风驰电掣的一剑,然后趁着二哥回剑的刹那,将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那是一把泛着白光的剑,甫一出鞘就已经隐见白芒流转,与二哥剑上的青光交相辉映。二哥看着孤竹握着的那把剑,眸中光芒闪动,似有惊奇之色。
“残月——”我终于忍不住惊呼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