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我便不再怎么进宫看宣碧瑶了,我担心云归会有过多的怀疑。
几日以后,云归终于下达了圣旨,封真定王次女为宁和长公主,和亲山均国。
因为燕赫此来姜国十分隐秘,故他与宁和长公主离开之前,宫中只举行了一个不大的宴会。宴会之后,我和燕赫同路,他便送我回到将军府。
到达将军府门口,我下车与他道别。他遣开身边的随从,低声对我道:“其实,来姜国之前我也想过是不是求娶永安长公主,不过我倒是庆幸自己没有向陛下表示这个念头,否则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安地离开阜都。”他说完无声一笑,然后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我。
好毒的一双眼睛,他竟然连这都看出来了。我却假装没有听懂他的话,道:“王子说笑了。”
他不再多说,道:“赫明日便要启程回国,愿殿下福寿康宁,也愿他日相见有期。”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我终于忍不住在心里低低一叹。他误入这阜都乱局,不过行了三两步,便让棋局山河陡换,也使我更快地达成所愿,但日后只怕已无相见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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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赫归国之后,很快便率军从南部奇袭西川,连破西川好几座城池。西川两面受敌,对姜国的攻势立刻就弱了。那之后,姜国终于挽回了北方战局的失势,和楚国在原本的国界线之外,划分了一条崭新的战线——天水河以北靠近东面的临州落入了姜国之手,但天水河以南原本属于姜国的巫瞿峡以西之地却被楚国所夺。
此时的姜国阜都也一样不甚平静。
一日夜间,我觉得心悸烦乱,便躺在榻上没睡。寒茵一直在一旁陪着我,看到有婢女掀帘进来,忙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又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我问道:“怎么了?”
寒茵道:“陛下在平昌长公主那里待到很晚才离开,皇后那边发了一通脾气,又请了太医过去,此时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我听罢她的话,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
第二日果然听说宣碧梧病重,但她素来要强,对外只说生育之后身体虚弱,就连除夕家宴也强撑着出席,照旧妆容精致,笑得端丽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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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虽然不能和孤竹同过,但这个冬日里一直下雪,我除了每日陪董清浅说说话,大多数时间便是去他那里消磨时光,也就不觉得那么遗憾。
除夕后的一天,我刚到孤竹那里还没说几句话,就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公子。”
年前下了一场大雪,一日我过来时便看到一个小乞丐坐在门口的墙根下瑟缩成一团,手脚和脸冻得通红。我看他可怜,本想让他进门来吃点东西暖和一下,可他却只是往后躲,不管我怎么说都不肯进来。看着他坚决的眼神,我只好妥协,进屋拿了一些热食给他,之后大雪一直持续了很久,孤竹三餐都会拿食物和热水给他。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我过来时就看到那个小乞丐歪在地上不动了,忙和孤竹一起将他挪到屋里救治。等他醒来之后,我们这才知道他叫季乔,南方阆州人氏,去年遭遇荒灾,家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一路行乞来到阜都。
看季乔小小年纪,眼中却有一份难得的坚韧,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好感。若是让他回去,即使不再沦为乞丐,独自一人讨得生活也很艰难,便觉得十分不忍。孤竹的这个院子虽然只是个两进院落,却也带了一个小花园,一应琐事都由孤竹料理已经有些麻烦,日后若是再加上琴堂的事,孤竹肯定忙不过来,看他和这个少年也算有些机缘,与其去另外找人,倒不如直接让他留下来。
但是我虽然这样打算,却也知道孤竹素来喜欢清静,也不喜欢被人服侍。但我只是和孤竹随便提了一下,他却意外地爽快答应了,于是这院子里便多了一个瘦弱的小小身影。
听到季乔的声音传来,我对孤竹道:“你看,这院子里热闹了一点吧。”
孤竹却只是轻轻一笑,小声道:“你派了这么多人暗中围着,其实已经很热闹了。”
为了保护孤竹的安全,自从他重新回到梓漆堂后,我就让二哥派了好几个高手暗中守护在这里。
这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走了过来,正是季乔。他站在门口,对孤竹道:“公子,锦绣坊的人来了。”
孤竹点头道:“你让她把东西拿进来吧。”
季乔乖顺地点头称是,然后出去了。
我疑惑地问道:“锦绣坊是?”
“阜都的一家制衣店。”孤竹的脸上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自然,“年前我定制了几身衣服,本是赶在新年之前做好的,可是那边的老师傅病了,就拖到了年后。”
我听罢,便故意笑着道:“我上次帮你收拾,不是有好几身衣服都没穿过么?”
他却淡笑不语。
这时,一个十**岁的少女走了进来,双手捧上了一个布包,道:“公子,这是您定做的衣服。目前只做出来这一套,您试穿一下,若是尺码没有问题,剩下的几套便立刻做好给您送来。让您久等了,实在对不住。”
孤竹点头,站起身接过布包,转身向室内走去了。等到孤竹从里面走出来时,我惊讶得站了起来,一时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身衣服一共两层,里面一件是浅浅的雪青色,就好像水中滴入了一滴石青然后晕染开来,又像初升的朝阳映在茫茫雪原上折射出的光泽,外面一件罩衫颜色再略浅一点,是绡纱一般的轻盈飘逸。
这么多年,除了夜行衣,他所有的衣服都是白色的。当初他曾说他穿白色是因为那句话——白衣配这却羽琴,就像大雪掩孤城——但是自从在玉雪山听他说过那些过往以后,我就明白了,那白衣代表了一种永远的哀悼和纪念,也深藏了太多无法释怀的执念和孤寂。
我还没有说话,那个送衣服的少女已经惊呼起来:“真是太合身了。”她说罢,大约是意识到这句话好像是在夸自家的衣服好看一样,脸不由得一红,改口道:“我是说,公子穿上太好看了。”
孤竹对那少女一笑,道:“尺寸没有问题,剩下的就按照这个尺码做吧。”
那少女忙道:“是。我这就回去。”说罢,便步履轻快地向外走去了。
季乔本是站在一旁,此时也匆匆转身跟在那少女身后走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