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世上真就有那样的感情,只为相依为伴,连生与死,都变得不再重要么?
慕容心月还记得,当日她杀了自己的夫君,江国的先皇,梅妃当即拔剑相随。
那二人,是注定要在一起的,生死相随,他们之间,容不下一个她……
容不下!
“我十岁遇见千秋,只欢愉了一阵子,便怨恨了他许多年,万幸,总算再次相逢,说清了这千百个日子,到底为何而误会。他说他开的是‘缺月楼’,只为等我出现,我从不知,他会将我放在心上,那么重,那么久……”
“雪颜是天下间最美好的女子,她与我约定……”
说到这里,月神的声音忽然变低,浅不可闻。
“约定何事?”慕容心月发问。
阳光渐暖,照射在无边大地上,入目之处一派碧绿,蕴含着无限生机。月神一双眼眯成缝,抬头看天上的太阳,他想,真好啊,这样明媚的艳阳天。
只有活着,才能看见这样的美好。
尽管,还会有肆虐的风霜雨雪,有难熬的酷暑与寒冬。
“她与我约定,再来看我的时候,要替我带一坛昙华的果酒,那滋味,我真的,很喜欢啊……”
一次只饮三杯,哪里能够呢?
一生只饮三次,哪里能够呢?
像是一只鱼儿突然跃出水面,月神从地面弹起,凝聚全身的力道,以手为剑,洞穿慕容心月胸肺,他自己的手骨,也尽皆断裂破碎。
月神通体受伤深重,此时连抽出手的力道都没有,整个人像是用尽最后一丝残力,猛地倒下去。那一只手,也像是不受控制的落叶,离开慕容心月的身体。而慕容心月的身形摇晃了几次,身上形状恐怖的伤口中,流出汩汩鲜血。
胸前身后,血染素衣。
慕容心月知道,她要死了。
这一刻,血流不止,她的神智却无比清明。
“想不到,居然栽在你的手里……”
脊背挺直,慕容心月伸手封住身上几处大穴,为自己留存最后的时间。“我见过了那么多的人,看过那么多的风景,虽然孤单,总归前路漫长,却原来,再也没有以后了……”
这一天,来的太快太突然。
看着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的月神,慕容心月问:“你这样搏命,断送前程,值吗?”经脉筋骨尽皆受损,武道漫长,就此止步,再难前行。
值吗?
“值。”月神口中流出鲜血,他抑制不住,也无心抑制,只是望着天上的太阳,露出灿烂的微笑。
“雪颜说,命,很重要啊。”
“只有活着,才能等到下一个日出呀!”
慕容心月却说:“只有死了,我才能找到他们啊。”
她活在生死之间,不曾定下归去之期,可这一天真的来了,她也没有那么无法接受。
从身上解下一个包袱,那包袱皮已经被血染湿,连里面放置的东西,都被暗红的血色侵蚀。打开包袱,里面展现出三样物品。
“我此生追寻的人,早已不在人世。这滚滚红尘,我走了太久,也再没见到,那样一个让我动心的人。今日身死,并无残恨,唯有一事挂心,江国南驰天天是我幼子,我为他留下三件宝物,他日你若有缘得见,请替我交给他。”
月神醒来的时候是午夜,月在中天,夜色朦胧,如梦似幻。
他睁开眼,看得见头顶那繁复的雕花纹路,知道自己身在月神庄,后花园的凉亭。
三月的夜,着实清凉,究竟是谁,将他放在这地方?他记得……
他记得慕容心月将三件宝物交给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些闲话,便轰然一声响,倒在地上,再无声息。而他坚持不住,无奈地闭上眼。
失去意识。
通体被伤痛萦绕,试着抬起手,更是剧痛无比,盖在他身上的绣花薄被,仿佛千钧之重,压得一只手像是顶住了整个天穹,无奈之下,他只能放弃。
他可以忍受最残酷的疼痛,不代表他时时刻刻都要逞强,此时,他盯着凉亭上泛着光华的雕纹,心中猜想,在他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月神耳中,他不言不语,静静等待。很快,一个人影出现在月神面前,先是随意地看了他一眼,继而掀开被子抬起他的手,仿佛是替他诊脉。下一瞬,此人像是突然回神一般,盯住月神的脸,也对上了他的眼。
月神嘴角扯出一丝笑:“千秋。”
尽管看不真切,但仅需轮廓就能让月神确认,此乃西岭千秋。
西岭千秋点点头:“是我。”
面上,却没有太多的欢喜。
“千秋,我好痛。”
月神这话,在夜风中来来回回的飘荡,仿佛是撒娇,仿佛是诉苦。
“我知道。”西岭千秋看着月神,眼中是深藏的沉痛。
救治月神的,是钟离雪颜。说来真是巧合,他与钟离雪颜不约而同在那一天来到月神庄,偏偏,却听说月神正在与慕容心月交战。等他们追踪到月神所在,只见慕容心月已死,而月神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月神一身的伤,看上去极其惨烈,等钟离雪颜替他诊了脉,更知道他经历了何等苦楚,莫说寻常医者,就连她这位钟离阁的亲传弟子,都不敢保证,能治愈月神。
果然,百般奇招尽数用来,月神始终昏迷不醒,他身上的伤,也愈合的极其缓慢。这些日子,西岭千秋与钟离雪颜轮流照顾月神,而本该服侍月神的沐清,遭受许闲月责难,至今仍在刑堂受罚。
过了一十一日,月神总算在今夜醒来。
钟离雪颜说,若是想不出好办法救治月神,即便能捡回一条命,他的武功也算是废了。
若是月神庄的主人,武功尽失,那后果……
“你先等会儿,我去找钟离姑娘。”西岭千秋安抚月神,继而转身离去。
月神望着西岭千秋的背影,再看看天上的圆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又是月圆啊……”
他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再睁开眼,却经过了十来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