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常言世八法,即利,衰,毁,誉,称,讥,苦,乐,这四顺四逆八件事,皆不能动摇心境,如此,便达到了一种修养的境界,八风不动。
然,世人真能做到八风不动者,从来寥寥,即便是得道高僧,也未必有此境界。
月神不能,凌无邪亦不能。
摆下这一方擂台,月神仅仅“半败”,即便如此,也叫他认定,该要继续内功修行,超越自身,方能击败对手,不落于人后。
而今,面对这凌无邪,他自然也是要赢的。
有了私心杂念,便让方外邪魔,有了可乘之机。凌无邪重剑只做抵抗,却用琴音来攻击,仅仅四根琴弦,仿佛千万神兵。
喜怒忧思,爱恨嗔痴,人生在世谁能逃得过?凌无邪便用琴音,引月神白日入梦。
这一曲,名为《欢喜》。
让人不知不觉,悄然入梦,回忆起那些碎屑一般遗落在时光缝隙中的美好。
然后,念念不忘。
台下中人眼睁睁看着台上的月神步伐越发飘忽,手中剑也渐渐软绵无力。倏忽之间,又觉得,自己仿佛不知今夕何夕,眼前浮现出的,倒是不知年岁的场景。
无一不是欢喜极乐之景。
唯一不曾入梦的凌无邪,一手持剑,一手操琴,嘴角噙着笑意,他知道,《神宫九章》,已然是他囊中之物!
月神见到了花墨耘,她还是当初一般年岁,只缠着自己,要与自己作伴;又见到西岭千秋,少年仍旧带着笑意:“你是谁家的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还见到了,许乘月。
当年许乘月出嫁,从昙华国皇宫正门起轿,满城的子弟围观至城门口,又追随了二三里,才渐渐止步。她是昙华国皇室最耀眼的明珠,在最美好的年华,远嫁他乡。原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世人称羡。
偏偏……
“月神,我好后悔。”
那个生命永远定格在青春的女子,用与月神八分相似的脸,对他说,我好后悔。
我为什么,要生下你这样的怪物?
她眉眼本该明媚如春,神采飞扬,她有贵为皇帝的父亲,有天下第一庄主的夫君,那年喜添娇儿,她是天下第一等全福人。
偏偏,偏偏……
纵然是再美的女子,恨到极致咬牙切齿的时候,都失了那一份美感。
此时月神又看见,西岭千秋突然与他翻脸,转身便走,他急急去追,问他:“千秋,你怎么走了?”
然而,西岭千秋孤身而去,头也不回,任由月神如何追问,都不曾止步。月神心焦,却又不知,该如何挽留,从小到大,他从未学过,该如何留住心间在意之人。
或许是因为,在遇见西岭千秋之前,他从未想过,会为谁而在意,而动心。
而伤情。
凭空一道惊雷,许闲月的声音响彻云霄:“你这样的人,也配与他做朋友么?”
他惊惶无措,还来不及开口,又见花墨耘跳出来,指着他说:“哥哥,你这样无趣,太叫人生气,我才不想和你做朋友呢!我走了,以后再也不来月神庄。”
“只盼你日后得一人相伴。”
忘前尘的话,像是压垮他精神的最后一丝稻草,月神怒吼:“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此生,竟无一人相伴?既然如此,又为何让我降临这孤苦人世?
轻剑狂舞,月神剑法第一招:月照九天。
万剑如皎皎月光,晃花人眼,缭乱人心。
一道血光突然映入月神眼帘,他不躲不避,任由那温热的血喷在脸上。如此,纵然再俊秀的容颜,都变得恐怖三分。
此时此刻,在场众人仍旧沉浸在白日梦境中,丝毫不知,台上的情况。
凌无邪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已然被月神剑前后贯穿!
万幸,那剑不曾插入心脏,性命暂且无忧,只是激荡的剑气破开护体功法,震伤了内脏。
“你为什么……”
凌无邪想不通,“你为什么,能从我的曲中醒过来?”
若月神知晓这一曲名为《欢喜》,或许便可说:只因我这一生,从无欢喜。
但他并不知晓,此时也无言相告,只是迅速抽出月神剑,看着剑上的血迹:“如此,可算是你输?”
凌无邪急匆匆点了周身几处大穴,才惨淡地笑:“自然算我输。”
继而,他调整气息,又苦笑:“师父说的对,人外有人,是我太自负,那琴谱,就当我暂时放在你这里,他日,我必然要与你再战!”
月神点头:“秋景城月神庄,随时恭候。”
少年乘兴而来,信心满满,而今,却是黯然离场,不留半点踪迹,唯有那一本琴谱,成为他曾经来过的证据。
“尔等还不醒来!”
一个破衣烂衫的大和尚经过此地,突然开口,声如洪钟,惊醒了仍在梦中尤不自知的众看客。
月神正在原地静悟这一战所得,乍然听见这一声大喝,不由看向那人。
“原来是个和尚。”看着大和尚一身装扮,月神微微皱眉,继而转开眼,不再看他。
大和尚耳力仿佛极好,远远听见这句话,他只笑:“喂,那使剑的小子,和尚想与你打一架,你可答应?”
被大和尚唤醒的看客们,早已弄清此人身份,他名为仸哫,行踪不定,神秘的很,功力高低,无人可知。此间,众人都被凌无邪一曲带入梦境,他却能唤醒众人……
也有人发现,凌无邪早已寻不得踪迹,而台上那一箩筐彩头,却丝毫不见少,最上头放的,隐隐约约看得见是一本书,想来就是凌无邪押下的琴谱,如此说来,正是月神胜了那凌无邪。
月神到底,何等境界?
这里,却是众人误会。若凌无邪那一曲并非《欢喜》,而是极尽悲苦,只怕月神要沉浸在梦中,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转醒。
此时,仸哫约战,月神丝毫不惧:“自然是应!”
如此便战!
大和尚仸哫凌空而行,他身形肥胖,轻功运来却行云流水,丝毫不滞,眨眼间,已经来到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