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寿园之前,是两排按刀的戎装侍卫,各家的马车就要停在此处,小姐贵女们下车后,有千寿园的管事太监们验了腰牌,再由管事宫女们,引进了园中。
平时在家中千尊万贵的小姐们到了此处,个个屏气凝神,垂首敛目,看起来都是那么乖巧。
佟小锁刚一下车,就看见了倪四小姐倪知秋。
如今穿着一身胭脂红妆花缎裙衫、斜髻玉簪的倪四小姐,看起来也是安静贤淑,全然没了当时在大街上打人骂狗的架势。
还没等佟小锁感慨完,验好腰牌的倪四小姐一个转身,恰好和她对上了眼睛。
瞬间,倪四小姐的表情就浮起了一层寒霜,俏目一番,给了她好大的一个白眼。
而这一切,又在女官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变成了贤淑贞静。
佟小锁站在车前,差点儿笑了出来。
这算幼稚吗?
这时候,已有女官过来,施礼问道:“奴婢姓杨,请问小姐贵姓?”
佟小锁立刻将自己和子规、金盘的腰牌取出来,恭敬道:“女官安,小女是安平公长女佟小锁。”
杨女官多看了她一眼。
她虽然在皇家当差,但是禁城园林之内,对于街上的新闻,传得也快。
因为安平公佟昌言太有名了,自然连带着曾经是结巴的佟小锁也很有名;
又因为皇子争婚的事情,使得佟小锁的名气更大了一些;
再后来,佟小锁天生的结巴病忽然就好了,还在十字商街上,把长留侯倪家的四小姐给气哭了。
连宫中的娘娘们说起她,都是好几个样子。
分明就是帝京闺阁中,冉冉升起的新星嘛。
如今看来,瘦瘦小小的,身量亦不足,虽不难看,但是杨女官毕竟是见惯世面的,只觉她既没有安平公夫妇的绝世美貌,也不像是有安平公夫妇的才华。
倒是那双眼睛,神采飞扬、顾盼生辉,让人忍不住就要留心些。
杨女官想着,已经接了三个腰牌,递给执笔的太监。
太监们核对了腰牌后,腰牌递回,用那不阴不阳的嗓子讨好道:“佟大小姐安,佟大小姐进去吧。”
佟小锁谢过了,子规则将三个荷包,偷偷递给了一侧站立的太监。
太监立刻袖了,掂量觉得不少,表情更恭敬了。
……
待跟着杨女官穿过一大片的广场,进了正园之后,看那沿着石板路的诸多摊位,佟小锁恍然间,真觉得自己到了商街之上呢。
“你瞧,那不就是吃的了?”佟小锁低声和金盘说着,眼睛瞅着围着多些的福记芽糖、王家饼号。
金盘两只眼睛都放出了光辉,只不过碍着一旁的杨女官,才不敢十分暴露自己吃货的本质。
佟小锁三个人来得不早不晚,园子里已经有许多人了。
都是少男少女,三五成群,一二结伴,女孩子们都是豆蔻之年、二八芳华;男孩子们都是少年意气,青年俊杰。
佟小锁只略微扫了一眼,就没见找一个长得不好看的。
果真是赏心悦目的。
当然,虽然男男女女混在一处,但个个都是规规矩矩的本分。
一则人多,二则有宫人在侧,三则京兆府的杀威棒,对这些世家子弟,才管用些。
若是做出那不好的事情传到宫中的,就是举家之祸。
此刻,杨女官已经停下了脚步,屈膝道:“安平公大小姐请自便吧,奴婢先行告退。”
“有劳女官。”佟小锁急忙回礼,子规掏出了打赏荷包,恭敬地递了过去。
杨女官自然袖了,垂首退了出去。
佟小锁终于松了一口气。
有个宫女跟着,果真很别扭呢。
她都如此想,金盘当然更按捺不住了,杨女官刚一走,她便急切道:“大小姐饿了吧?我看那家饼号前人好多呢。”
佟小锁被她逗笑了,摆手道:“好,去看看。”
……
王家饼号其实就是个不大的小摊贩,摊主是对夫妻,男的看起来沉默寡言,只顾着干活;女的模样好看性情爽利,对着这些小姐公子们也不见胆怯,只说着唱卖的话。
饼号的旁边是一间茶社,茶博士给客人念着茶经,门口还站了两个女先儿说书,说的恰好就是《蒙公案》一回。
正说到了精彩纷呈的转折之处。
一些少爷小姐,站在那儿听着,时不时还要低声点评两句,或打赏一二。
一切都和市井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个市井之中逛着的,个个都是华服锦衣、珠光宝气的青年人。
饼号之前人虽多,但到底不比市井,况且有些少爷小姐不太敢吃这些东西,看的多买的少,所以金盘排的也快,不一会儿便买回来了。
“小姐你瞧,这黄澄澄的饼子,还挺好看的。”金盘捧出来了,给佟小锁看。
佟小锁一看,直接笑了出来。
“还真是市井了,连这玉米面都有了。”她说着,接过一个尝了一口。
唔,比她前世吃过的差远了,面不细,下咽的时候还觉得剌嗓子。
难怪这个在古代,是给穷人吃的。
金盘和子规也尝了一口。
金盘还好,她小时候也过过苦日子,只不过没吃过这等东西罢了,子规则皱了一下眉头,道:“味道还好,就是粗些,不过小姐,什么叫玉米面?”
“呃,就是番麦,”佟小锁忽然想起了《天朝宝华录》中的称呼,急忙改了口。
“就是那个外邦来的,黄澄澄的粒子那个?”金盘点头道,“说是关外人种得多些,京中人嫌这个粗,没人吃的。”
佟小锁点点头:“是,书上是这么写的,不过吃食嘛,端看做得好不好。”
她带着两个丫头,沿着这街市边走边说着。
忽然就听见一侧有人嘲笑道:“你瞧,只有军户出身的人家,才会对那种东西有兴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都不知道,穷酸死了。”
这讨人嫌的自得声音,不是倪四小姐是谁?
果然,佟小锁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就见倪四小姐,正在一处亭台上坐着,仿佛斗鸡一般,眼睛都要抬到额顶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亭台坐着不少逛累了的小姐姑娘们,听见这话,纷纷看了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