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被救出之后,佟小锁就给佟昌言写了一封信。
落笔的时候还是文绉绉的:父亲大人台鉴。
只是这六个字写下之后,她忽然觉得一阵烦躁,索性将信纸撕碎,握成团扔了。
又拿了一张纸,不再讲究什么文法了,写成了大白话:
安平公大人:你弟弟佟昌教说去年在花园里杀了你的女儿佟小锁,还说我是妖孽夺舍重生,还承认是他下毒害得娘昏迷不醒,还想要再杀我一次,你说该怎么办呢?哦,对了,他还让秋郡主来冒充你的女儿。
写完后,佟小锁满意地吹干了墨迹,想了想,又在后面补了一句:
估计陛下现在很生你的气吧?
写罢,她哼着曲子将信笺折好放入信封,给了左三。
“这封信,还请三哥无论如何要赶在圣旨之前,送到安平公大人的手上。”
左三今年三十多岁,是个连头发丝儿都写着算计二字的人,错过那双眼睛却冷静自持,让人一眼看不见底。
和白隐的儒商气质,全然不同。
他不多说一字,只将信藏好,拱手施礼,出去了。
金四娘收拾着文房,一双黑白分明又带着媚意的眼睛,困惑地看着佟小锁。
“东家这是做什么?”她问,“何必为了那么个人,如此自污?”
佟小锁如今累极,窝在那圈椅内道,沉闷地道:“这种事情,说得越明白越好。”
金四娘转身去给她倒茶,笑道:“这是说明白了吗?安平公看见这封信,怕要吓死了。况且把话说成这样,待事了后,东家要怎么脱身呢?”
佟小锁在圈椅里蠕动了好久,终于寻到了一个舒服的角度,方才将瘦弱的身子缩进椅中,对着烛火眼皮儿打架。
“他不会怀疑的,反而很可能,就此解了心中的疑惑吧。”她喃喃道。
金四娘微顿,将茶端过来放在她身边,又取了一件斗篷给她盖上。
佟小锁蜷缩地更厉害了一些,又发了好久呆,才终于闭上了眼睛。
穿越伊始,看见佟昌言如何行事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人不可能对于女儿性格的大变无动于衷。
许是不想承认,也或者是想给自己留一点希望吧。
所以这封信,实则是她在试探,试探这位安平公对佟小锁的愧疚有多深;试探这位安平公对妻子的感情,有多深。
再说了,如今这事情,明显是有人冲着他去的。
自古以来,自污以保全的事儿不少,想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安平公府变成了筛子。
但事情,到底还是脱离了佟昌言的掌控。
所以如今,不管是为了保全妻女还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他都必须把之前的伪装撕去,和佟昌教正面对决。
他的伪装,已经让他死了一个女儿,让他的妻子中毒昏迷了。
穿越而来,自己已经救了他一次,而这一次,自己舍命套出了真相,那位上马守疆下马治国的安平公,也该在家里的问题上,清醒一二了吧。
“不过四娘,你不害怕我真是个妖孽吗?”佟小锁昏昏沉沉地问了一句。
金四娘被问得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与我何干?我又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语气,仿佛佟小锁的问题很傻一样。
佟小锁勾起唇角,无声地一笑。
“烦四娘请白公子到我家去,把地图拿来吧,帮我照看一下夔弟,还有那个翠柳,我要一起审了。”
“是,东家。”金四娘应声道,又问,“只是东家,不换身清爽的衣服吗?”
“不了,等会儿还得吓人呢。”佟小锁说着,从斗篷里伸出一只手,把头上的钗子卸了下来。
一把乌黑的头发散开。
“别让子规和金盘进来,怕吓到她们。”她嘱咐道。
金四娘浅笑,吹灭烛火,离开了屋中。
……
洛儿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全都是黑暗的。
她被绑着,身旁似乎有人在呼吸,但却又分不清是几个人。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
张了张嘴,洛儿觉得嗓子干得难受,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水……”
只是她话音刚落,忽然听见了石头碰撞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在这幽暗之中,敲得人心都晃了。
四下,五下。
在敲到第五下的时候,终于火光一闪,点燃了蜡烛。
细小的火苗窜跳着,给这黑暗带来了一丝诡异。
“这火石真不好用。”
洛儿打了个哆嗦。
这声音,难道是大小姐吗?
烛火向前移动着,缓慢又不稳。
忽然,一个披散着头发,半张脸都是血污的女子,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洛儿紧绷的心弦忽然就和断了一样,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佟小锁将一根食指放在了唇边,轻声道:“嘘,别叫,你太吵了。”
洛儿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人的五官。
是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
“你,到底是人是鬼?”她的声音尖利地不像是个人了。
佟小锁蹙起了眉头,不满意地纠正她:“什么人呀,鬼啦的,我明明是妖孽,夺舍重生的妖孽。”
洛儿干嚎着,想要挣扎,奈何手脚都被束缚,压根儿由不得她。
“你这个妖孽,你……我,我不会怕你的!”她希望自己能晕过去,可惜没有,所以她只能外强中干地威胁,并且试图向后,让自己远离她。
佟小锁啧声摇头。
“啧啧啧,我还当你是人物呢,原来不过如此,他们竟然就派你这样的来杀我?”
洛儿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你,你是怎么知道?”
佟小锁不高兴地将蜡烛换了一只手,冷声道:“这人怎么忘性这么大?我是妖孽,自然都知道的。”
洛儿寒毛都竖起来了。
佟小锁依旧是慢慢悠悠地说着:“你应该有一把匕首的,大约这么长。”
她又手比量着。
“刀柄上刻着的是刑天吧?真是的,一把小匕首,干吗刻刑天呢?镇邪吗?”她笑得随意又淡然,配合脸上的血迹,显得更加诡异了,“你今晚,本想着把它捅在这儿,对,就是这里。”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处,将蜡烛也向下移了移。
恰有血迹的心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