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州到洛阳再到长安,从夏走到冬,阿蛮与爹妈走散,又遇到了杨济和欧阳夏青,最后总算是来到了一直苦苦寻找的亲人面前。阿蛮毕竟还是个孩子,被李三娘搂在怀里,想起了大半年的境遇,一时之间委屈有了宣泄之地,眼泪再也止不住往下流。
李三娘边哭边道:“我的儿,我原本还有些怀疑,见着你我就知道你就是阿蛮……我的儿,你受苦了……”
巧儿和拿行李的小丫鬟都是孤儿,见三娘与阿蛮相认,本来就很感动,又想起阿蛮至少还是幸运的,自己在世上却是连一个亲人都不可能找到了,也掩面泣涕,泪流不止。
过了好一会儿,巧儿先止住了眼泪,在一旁安慰许久,李三娘和阿蛮才被劝解住了。小丫鬟将阿蛮的行李放进了屋里便退下了,关上门,三人一齐进了屋。
阿蛮拜见了姨妈,与三娘一同坐在了床边,阿蛮这才发现这个屋子里隔着帘子的另一头还放着一张小一点的床,应该就是巧儿的床了。两人虽然共住一间房,但是都有着自己独立的空间,想来在婆子丫鬟中身份地位是比较高的。
巧儿给阿蛮和三娘都倒了一杯热茶,说道:“你千里迢迢到长安来,找到了三娘,你们娘儿俩一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先到前面伺候小姐,你们慢慢聊。待会儿我拿了晚饭过来与你们一道吃。”说完就出去了。
三娘看着阿蛮,问些她如何来到这里,路上又是如何与爹妈走丢,如何遇到杨济的,原本就是听司徒靖宇说过这些事,现在听阿蛮再说一遍,仍是觉得惊险万分、心有余悸。
又免不了问起家乡的事儿来,比如四娘病逝后爹爹如何娶了后妈,后妈又是怎样一个人,还有外家现在如何了。
阿蛮道:“二舅舅几年前娶了寡妇,舅妈待着个女儿上门的,我离开青州前刚给舅舅生了个儿子。舅妈性格泼辣,倒是管得舅舅再也不敢去赌了,每天老老实实耕种干活。”
三娘开心道:“是了,当初你二舅舅若能安守本分,我们家也不至于如此。不过苦日子应该到头了吧,李家总算也有了后。”又问道:“你外祖父外祖母现在怎么样了,二老是否身体健康?”
阿蛮握住三娘的手,好一会儿才道:“姨妈,外祖父外祖母两年前就……就去世了……两年前青州流行瘟疫,他们……他们都死于那场瘟疫。那时我小,具体的事儿记不太清,是爹爹带我去给外祖父外祖母磕头上香时我才知道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亲人离去多时,自己才后知后觉。回想起待字闺中的时光,和如今父母双亡、兄长姐妹早逝的光景,李三娘不禁又伤感起来:“不知我前世造了什么孽,这辈子一个个至亲之人离我而去。我离开青州时你母亲还将偷偷省下的一小袋干粮交于我,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她却先离我而去,谁知那一告别竟是永别。”
她紧紧地抱住阿蛮,道:“看见了你,似看见了我的红儿,又好像看到了四娘,让我怎么能不难过。孩子,你受了太多委屈,以后跟了姨妈,我决不让你再饿肚子,再被抛弃了。”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只听到巧儿在门外道:“三娘,夫人和小姐来了。”
李三娘一听,赶紧拿手帕将自己和阿蛮脸上的泪水擦净,又理了理阿蛮有点儿乱的头发,慌慌张张地打开了门。只见门外果然站在巧儿、司徒夫人和司徒娑伽三人。
李三娘边把她们往里请,边说道:“夫人、小姐怎么自己就过来了?理应我带着阿蛮给夫人小姐请安去才是。”
司徒夫人道:“杨二公子来了,我和无念本来要到前厅去的,可巧听到巧儿说阿蛮姑娘先从后门进来了,虽然可能会打扰到你们说话,我和无念却无论如何想来看一看阿蛮姑娘的。”
司徒娑伽看到阿蛮站在李三娘身后微微颔首,眼神中却是坚定和从容,看不出只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倒像是哪个显贵世家的小姐。她拉住阿蛮的双手,柔声问道:“你就是王姑娘吗?我能否跟三娘一样叫你作阿蛮?”
她的声音温柔而有力量,不知怎么的竟跟杨济的形象重叠在一起,教阿蛮感到十分安心。三娘对阿蛮使了个眼色,阿蛮立刻跪下,向司徒夫人与司徒娑伽行了个大礼,回道:“民女王妍,小字阿蛮,与爹娘从山东来投奔姨妈,途中和家里人走散了,只剩下我一个人。阿蛮拜见夫人、小姐,多谢夫人和小姐的收留之恩。”
司徒娑伽将她拉起来,带到母亲面前。
司徒夫人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以后你留在三娘身边,不必干什么伺候人的活儿,你以前在家里是什么样,在这里也是什么样儿就行。有时候闷了烦了就和巧儿说说话。听说你爹爹是教书先生,若你能识得一些字,也可以陪无念一起读些书。”
阿蛮叩谢,又被问了几句家里的事儿,她都一一作了回答。
司徒娑伽忽悠想起些什么,笑道:“听我大哥说你在来长安的路上救了夏青,夏青是二郎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么一来二郎一定将你的救命之恩牢记于心,你来我们这里住下,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二郎恐怕得跟我大发脾气了。”
阿蛮从小和家族里的公子小姐们一处玩耍,自是非常懂得读出别人话中之话的,可她不知司徒娑伽此番话究竟什么意味,听字面上的意思,似乎和高雪儿一样是在嘲讽,但她的语气又是真正的关心担忧。阿蛮只好疑惑地答应了一声。
看见阿蛮的表情,司徒娑伽自知可能被这个小丫头误解了。于是她又说道:“你别多想了。舅舅一家虽然待我们极好,可毕竟我们也是寄人篱下,凡事都该小心谨慎。我只是怕你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你只管记得你是郑国公府的贵人,在这里可不能唯唯诺诺受尽欺负。”
巧儿拿来几个果盘,又沏了一壶茶,几人听阿蛮说着一路的所见所闻,都感到非常新鲜愉快。不知不觉外面竟渐渐天黑了。
只见一个丫鬟来敲了门,回道:“夫人、小姐,员外郎叫奴婢来传晚饭了。”
司徒夫人和司徒娑伽听阿蛮说了许久的话,对她更是又心疼又喜爱,听到高启传了晚饭,只好说道:“你们瞧瞧,这一说话说高兴了便忘了时间。不过来日方长,你们娘儿俩再多说些话。巧儿,你也不必过去前面伺候了,让厨房准备些酒菜,和她们一块儿吃了罢。”
说完依依不舍地走了。巧儿叫丫鬟道厨房弄了些小菜,与三娘阿蛮一道吃起来,三人边吃边说话,似乎能听阿蛮说三天三夜也不停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