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莲由于生产时大出血,虽然命是保住了,可身子一直虚弱,好几天过去了也没能下床。那个可怜的早产儿身子比她娘亲还虚,奶娘和丫头们一刻都不敢让她离开她们的视线。
杨夫人一向将身份地位分得很清,对夕莲也没有多少好感,杨家的第一位孙儿是个女的,又是庶出,她对这个孙女也没了多大兴趣,于是偶尔想起来时才让人送些东西过来。
司徒娑伽倒仍是每日让阿蛮过来探望,每隔一日也亲自过来一次,每次和夕莲说几句客套话之后,若是娃娃醒着,她就能抱着小娃娃逗着玩儿很久。
不知怎么的,司徒娑伽很喜欢这个孩子,她觉得生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个新生儿的诞生,就好像为了给活着的人们带来了希望。这个孩子又特别爱笑,她总冲着司徒娑伽笑,她的笑声温暖了这个新婚时就与丈夫分离的孤独女人。
又过了几天,杨显给杨夫人写了一封信,信上说大郎虽未醒过来,可好歹是没了生命危险,叫家里人放心。杨夫人和司徒娑伽婆媳二人看完信后抱头哭了一阵,总算是稍稍放下心来。
此时已到九月,距离杨济的婚礼已经没几天日子了。郑国公府上下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可每个人脸上似乎都充满着哀伤——主人和少主们都不在的府邸,有谁在这里能感到安心?
知道杨淩保住了性命之后,夕莲的身体也一天天恢复过来,终于在孩子出生的第十三天下了床。她恨这个孩子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儿,也恨这个孩子在杨淩受伤昏迷时出生,如此一来,杨夫人心中一定觉得这个孩子是不详之人,她的地位也有可能因此受到打击。
司徒娑伽仍是每天过来和孩子玩儿,夕莲坐在一旁陪着,好像她才是个局外人,对这个孩子的怨恨不知不觉加深了几分。孩子和夕莲不亲,反而是每日司徒娑伽过来时笑得最灿烂。
“来,小乖乖,婶婶又来找你玩儿啦,你开不开心……”司徒娑伽边逗孩子边和夕莲说道:“这个孩子是杨家的第一个孙女儿,她的名字得等大一些以后让父亲和大哥来定。可咱们得起一个小名,叫起来好听又方便的。”
“杨家长孙女……哼,这个孩子是个女孩儿,对杨家而言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吧?叫什么名儿又有什么关系?”夕莲冷笑道:“二少夫人随便起个名儿不就完了么,这个孩子不是男孩也好,杨家长孙若是少夫人您肚子里出来的,夫人才高兴呢。”
夕莲原本对司徒娑伽心里再嫉妒,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的,可经过这几日,她发现这个二少夫人几乎没生过气,看上去是个好欺负的主儿,可才没几天而已,淩风苑的众人似乎都对二少夫人热情尊敬,再加上夕莲搬出点翠楼是司徒娑伽的命令,于是对她的态度越发冷嘲热讽起来。
司徒娑伽果然对她的话毫不在意,一笑而过。
一旁的阿蛮却没有那么好脾气,她回道:“夕莲姨娘说的话可就逾矩了,就算小小姐是个女孩儿,论理地位比姨娘高,姨娘生了她出来,不过是肚皮立了功劳,你可没权说小小姐的一句不是。夕莲小姐在我们少夫人面前没规矩倒是不要紧的,若是让夫人听到了方才的一番话……”
“你这个丫头竟敢教训我!”夕莲猛地站了起来,身子歪斜了一下,一旁的双双连忙向前扶住她。“你说我没规矩,那你又凭什么在淩风苑里对我指手画脚的?要撒野也滚回你们百捷园去。”
她的声音高亢尖锐,惹得司徒娑伽怀中的孩子大哭起来,她边哄着孩子边训阿蛮道:“阿蛮你这是在干什么,淩风苑自然有淩风苑的规矩,谁逾了矩也得等过几天大少夫人嫁过来之后,由她来管。”
双双也劝道:“夕莲夫人您又何必跟她过不去呢,这不是自己跌了份儿吗?再说了二少夫人还在这儿呢,阿蛮是二少夫人的丫头,虽然她冒犯了您,可您亲自教训她了她,岂不是不让二夫人尴尬?”
阿蛮听了司徒娑伽的话,才刚觉得自己说话过分了,正想陪个不是,偏偏双双说的这些让她更加气愤和委屈,心道:你再受宠也不过是个没身份的姨娘,我好歹是良家子,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她心中委屈,又忍不住反驳,只是语气稍微柔和下来:“双双姨娘,我知我的话说得过分了,如果惹了夕莲姨娘,我陪不是就是了。可是你叫夕莲姨娘的这声'夫人'实在不妥,淩风苑正儿八经的夫人九月十三才来呢,有些人自己连个身份地位都搞不清楚么?”
“这又更好笑了,我们在淩风苑里叫叫罢了,连大公子都没说什么,还轮得到你来管?”看到司徒娑伽似乎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夕莲放下心,得意地坐了下来。
在司徒娑伽的小声哄逗下,孩子的哭声停了,虽然脸上的泪水还在,笑声已经“呵呵”地响了起来。她才又要开口说阿蛮,突然听见开门,转回头,杨夫人皱折眉头站在那里。
“母亲您怎么突然过来了……”司徒娑伽抱着孩子向前迎接,夕莲也连忙起身。
“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大郎的院子里这么没规没矩呢!”杨夫人看都不看孩子一眼,坐在榻上,盯着夕莲道:“你们叫她什么?夫人?哼,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不知道我儿子房里多了一位'夫人'?”
这话刚说完,除了司徒娑伽和阿蛮之外,所有的丫头们都赶紧跪下认错。
“夫人您误会夕莲了,夕莲怎敢攀高位呢?只是大公子在临行前交代她们,说这个孩子是咱们郑国公府的第一个孙儿,绝不能让人看不起了……”夕莲越说越小声,“丫头们就想,这个孩子以后都是由大少夫人来教养的,那就让我先假装大少夫人,这样孩子从小就知道只有大少夫人才是她的母亲……”
“你也配假装大少夫人?”杨夫人厌恶地看着她,“你们可给我记住了,以后淩风苑里的夫人只有欧阳冬雪一个,谁再敢乱认夫人,就给我滚出郑国公府去。”
丫头们连连磕头答应。
杨夫人招手让司徒娑伽抱着孩子坐在她身边,这才看了一眼孩子,只见她眉眼之间与杨淩有几分相似,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这孩子有小名儿没有?”杨夫人问道。
“还没有小名儿呢,要不母亲给她起一个?”
杨夫人叹道:“就叫做无妄吧,从这个孩子出生之后咱们就没有一天顺心。”
“母亲,无妄未免太过绝望了,孩子出生以后,咱们不是得到了大哥暂无性命之忧的好消息了吗?”司徒娑伽的声音很轻很柔,怀中的孩子很享受她的声音,安静地看着她,“要不叫做欣荣吧,只愿咱们家以后欣欣向荣。”
“欣荣,欣欣向荣,唉……”杨夫人摸了摸孩子的脸,又叹了一口气,突然转向依然跪在地上的丫头们,“在冬雪嫁过来之前,欣荣就交给二少夫人来照顾,奶娘一并到百捷园去。这里留四个人照顾就够了,其他人好好收拾淩风苑,准备十三日的婚礼。”
杨夫人的声音坚定,让人无法反驳。她忽又走到双双身边呵斥道:“大郎只有你和夕莲两个小妾,你们本该平起平坐,什么时候你自降身份伺候起她来了?要说这坏规矩,你也有罪,还不快滚回房里反思?”
她甩甩衣袖往外走了,司徒娑伽连忙抱着欣荣跟了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