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楼外阳光明媚，湖水波光粼粼，微风从窗子吹进来，将轻纱窗帘吹起，屋子里是满是竹子的香气。
司徒娑伽靠坐在床边，看着颖姿和阿蛮忙碌的背影。她们正从还贴着大红喜字的衣柜里拿出杨济的衣裳，叠的整整齐齐之后放进箱子里。她本来打算自己替丈夫收拾行李的，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一来她并不知道杨济上战场时会穿什么衣服，二来将满满的衣柜变空会叫她难过。
于是还是叫来最熟悉杨济生活习惯的颖姿帮忙收拾行囊。
“二公子每次出征前都会在铠甲里穿这身玄色里衣，他说这身衣服可神奇了，有次忘了穿，差点就输了战争，后来换上就赢了呢。”颖姿边收拾便和阿蛮介绍，语气中不自觉多了许多骄傲，像是在炫耀一样。
阿蛮正收拾着袜子，颖姿眼疾手快地从中拿出一双放回衣柜。“阿蛮，这双袜子是去年夫人亲自给二公子做的，但有些小了，二公子没舍得扔，便放在衣柜里，这可穿不了的。”她边说边偷偷看司徒娑伽的表情，她希望看到这位新少夫人脸上出现一些表情，哪怕是一丝妒意，也能证明她的存在不是无关紧要的。
可是司徒娑伽却只是坐着发呆，听到颖姿的话，她也毫无反应。
“颖姿姐姐，你对二公子可真好，我要是二公子，一定会永远记得你的好。”阿蛮不喜欢颖姿得意的语气，拿起那双袜子边打量边说道：“哪里像我们家小姐，什么都没有做，二公子眼里却只看到她一个人，你说奇怪不奇怪？”
“你说什么！”颖姿的声音总是柔柔弱弱的，她在生气，可语气中听不出任何威慑力。
“我哪里在说什么？”阿蛮眨着无辜的大眼，“我只知道越是在小事上自鸣得意的人，越是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司徒娑伽这才从沉思中反应过来，喝止道：“阿蛮，休要胡说八道！颖姿姐姐原就是照顾二郎的人，她当然了解二郎。如今咱们叫她过来帮忙收拾，你倒好，非但不感谢，还阴阳怪气起来了。”
她的内心充满烦躁，将阿蛮凶了一阵之后，突然觉得舒服了许多。阿蛮知道她心情不好，认了错，瞥过脸不再理会颖姿，默不作声地继续收拾。
“唉，你也别生我的气。”司徒娑伽走到衣柜前，轻轻摸着剩下的衣服。旁边的衣柜是她的，才满上，这边杨济的衣柜就空了大半。“二郎要出去了，我瞧见吵吵闹闹的声音自然觉得烦了些。以后咱们和颖姿都要生活在一块儿，何必为了口舌之快坏了大家的感情？”
一进家门，杨济飞快地跑回百捷园去，欧阳夏青差一点儿跟不上他的脚步。他是个善战的人，也有点好战，可他从来没有哪一次出征前像现在那么犹豫和不舍。
推开新房的雕花木门，果然一眼就从三人的身影里认出了最重要的那一个。
“无念，我……”杨济一开口，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再也说不下去。
司徒娑伽看到他，微笑着说道：“怎么那么快就回来啦？父亲也回来了吗，我还没拜见父亲，是不是要先到前面去？”
在杨济进房门的一刻，她整理好心情，让人全然看不出方才的焦躁和难过，依旧是那个让人感到舒服的人。
“等晚饭时再向父亲请安吧……明日父亲要去山东，母亲怕是也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因为有其他人在场，杨济压抑住想要抱住妻子的心情，坐在胡椅上。
阿蛮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后双手交握在一起，像是想问什么，又不好开口。
一旁的夏青看到了，对杨济说道：“二公子，我也该回去收拾衣物了。我还想带些长安的点心，能不能让阿蛮去厨房帮我备下？”
杨济正巴不得他们出去呢，立刻答应了，还特地交代道：“你父亲明日也要跟着我父亲去山东了，阿蛮给你准备好点心之后你也回家去跟他道个别吧，晚一点儿再回来也没关系。”
夏青自从跟着杨济之后便搬到郑国公府里了，在凌烟楼对面的屋子里住着，这里挨着杨济原来的房间，环境清幽。
他将阿蛮拉到居住的屋子前才放开了手，阿蛮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阿蛮，你在生气吗？”欧阳夏青小心地问道，看这丫头嘟着嘴板着脸的模样，分明就是生气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阿蛮冷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我生谁的气？我只是觉得受够了现在老百姓的日子。山东起义，所以我和父母一路投奔到这里，却和他们失散了。各地乱党不断，偏偏又有外患，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对大齐王朝有太多的不满。
“嘘……”夏青轻轻捂住她的嘴，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让人听到了可不好。这样的日子很快就到头了，我们能做到就是在这乱世中好好活着。不要再提这些事了，好吗？”说完放开了手。
可偏偏阿蛮心中诸多忿恨，还是说道：“好好活着还不容易吗，可我不要苟且偷生，不要生活在这样的王朝里。夏青哥哥，我们会胜利的对吗？我说的是……不仅对外，对内也一样……”
夏青郑重地点了头。
“夏青哥哥，等我们国家有了足够开明的君主，等我们强大到无内敌之乱，无外患之忧，咱们就到乡下去，种几亩地，好好过日子。”将红玉牡丹交给夏青之后，阿蛮开始设想他们的未来。
“好。”夏青也期待未来的生活，“但是这些话真的不要再提起了，至少现在我们只将它放在心中，好不好？”
看着夏青紧张的面容，阿蛮调皮的耸耸肩道：“好好好，那走吧。”
“咱们要去哪里？”夏青被阿蛮拉着往百捷园外走去。
阿蛮停下脚步，踮起脚尖在夏青的轻轻弹了一下夏青的额头，现在的他已经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的个子。“笨蛋夏青，你不是说要我准备点心吗，万一明天你们在路上二公子突然要吃这些点心，看你怎么办。”
另一边阿蛮和欧阳夏青出去之后，颖姿呆站在原地看着杨济，她希望这个她深爱的男人能像以往每一次离家一样，先对她说一声谢谢，然后双手搭着她的肩膀，柔声说些叫她放心的话。
这一次，杨济依旧道了谢，接着的话却让她心伤：“颖姿，这里也差不多弄好了，你退下吧，我和无念还有些话要说。”
她讪讪地离开了，还不忘帮他们将门关上。
“二郎，她在等你跟她说些告别的话。”司徒娑伽突然同情起颖姿来，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怜悯，而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替她惋惜。
杨济不喜欢司徒娑伽的大度，每次她表现出的宽容就好像不在乎他一样，“无念，我更想和你多说会儿话。”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了，他终于可以紧紧拥抱住她，疯狂地亲吻她的脸颊、她的嘴唇。
“我们有一辈子呢，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她喃喃道，虽然她并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更不知道一辈子的时间有多少时间需要等待。“我们要习惯分别，未来会有无数次分别，不过你不要担心，我终归是一直在等你的。”
他们都知道这次抵御冒顿单于部队的入侵并没有那么困难，唯一伤心的只是新婚就要分别的事实。
“有你在家里等着，我比任何一次都有信心早点儿回来。”以前不会计较分开的时间，可现在他多希望下个月就能回来。
“我知道，家里的一切你都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所有事情。”
“我担心皇帝或者早就看我们杨家不顺眼的人们会在这段时间里搞出点事儿，你凡事一定要小心，多和母亲商量。”他还有很多话想要交代，这件事是最重要的一件。
“二郎，我对你放心，你也该对我放心才是。”司徒娑伽的眼神成熟而明亮，让人感到十分安心，“我是杨济的妻子，是配得上杨济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