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伯父伯母是怎么过世的?”在墓园呆了些许时间,回去的路上,林羡非要拖着她去逛街,靳婷从离开墓园就开始有点心不在焉,一直斟酌着要怎么开口,可是又怕过于唐突,再三犹豫,经过一家服装店的时候,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口。
林羡像是早就知道她要问这个问题一样,脸上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脚步一顿,他看了她一眼。
漆黑的眸子像上好的墨玉,幽幽深深,靳婷忽然就像迷路的小女孩一样,表情有点迷茫。
林羡嘴角往上扬了扬,不是生气,也不是僵硬,是一个十分温和的弧度,继续往前走,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想听故事吗?”
靳婷回过神来,认真地点点头。
沿着街道,两人并肩而行,路上的行人并不多,走了十多分钟,或者没那么久,不能判断是因为靳婷的心里并不轻松。林羡从来不会说这种话,这种“你想听故事吗”的话,她猜想那一定是一个不轻松的故事,否则林羡也不会用这样的口吻,故作轻松。
终于,林羡停下脚步,偏头看着她说,“到了。”
是一间颇有岁月感的茶馆。
甫一进门,就能闻到空气里回荡着幽幽的茶香。茶馆里的顾客并不多,三两位零散地坐着,有的边喝擦边看报,有点只是面前摆杯茶,人早就发呆去了。
林羡的故事有点长。许久,靳婷都看着色泽浑厚的茶杯里冒着腾腾的热气,等他讲完的时候,杯里的茶早已冷却。
就像她猜想的那样,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故事,以至于她久久都不能言语。
其实这样的故事并不新鲜,官场上的栽赃陷害搬上大屏幕不知道演了多少遍了,无非就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好点的留个全尸,惨点的就像林羡这样,家破人亡。
可是因为是发生在林羡身上,她便觉得是什么人这么可恨,简直不可原宥。
她看着他,心内百转千回,嘴巴却始终紧抿,因为就算是一句简单的安慰,现在由她说出来,也已经迟了那么多年。
良久,林羡继续说,可是他的目光落在别处,就像一个倔强的孩子。
“爸爸的事情,我觉得很难过,可是妈妈扔下我追随爸爸而去,那个时候的我是不能原谅她的。”
靳婷一怔,只能愣愣地看着对面的他。
提起当年的事,他的眉间始终紧锁着一抹怅然,还有一些靳婷看不懂的东西。“我常常想,是不是她根本就不爱我,否则,怎么能那么狠心?”
靳婷伸手覆住林羡的,心里也十分难受,却十分笃定地宽慰他,“不是这样的,林羡,世上怎么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呢?”
林羡摇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对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可是,遇见你以后,我便能理解妈妈当年的行为了,虽然我不确定这种行为是不是可取,但是我原谅她了。”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清亮温柔。
靳婷不懂,“为什么是遇见我以后?”她可不会那么自恋以为自己能救赎什么。
可是,有时候,爱情本身就是一场救赎,可遇不求,无比珍贵。
林羡嘴角噙了一抹笑,意气优雅,“她只是爱我爸爸而已,比起我,她更爱我爸爸而已。”
靳婷心里忽然像受到了震动一般,思维异常清晰,虽不是亲身经历过,可是,奇异的她好像能够明白那种感觉。
低下头去,她安静地喝着茶。
一杯茶快要喝完的时候,林羡忽然起身,对她说,“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靳婷马上要站起来,“去哪儿,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啊。”
林羡居高临下地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椅子上,坏笑道,“男厕所你也要陪吗?”
靳婷脸上一阵尴尬,林羡戳了戳她的眉心,大笑着离开。
出了茶馆,林羡左右看了看,然后视线定在街角的某一处。
停了片刻,怕靳婷起疑心,他举步朝那边走过去。
出墓园不久,他就发现被人跟踪了,不知道对方出于什么目的,所以他才和他转圈圈,凭直觉他猜他并没有恶意,因为他总守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并没有流露出怕跟丢的慌张,甚至他好像并不怕被他们发现。
走得近一点,林羡能看见对方指间夹了半截烟,他穿着灰色的薄棉衣,背抵着一面废弃的旧墙壁,连衣帽戴在头上,遮住半张脸。
他还没走过去,他却惊醒有人靠近,不过并不慌张,而是直起身体,慢慢侧过身来,阳光下,他半眯着眼睛看着他走近。
还有几步,可是林羡忽然就不再往前了,他看着他,那张脸证实了他刚才一路走过来的想法,果然是卓轩朗。
站在原地,林羡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拿出一根点上,吸了一口,才说,“你出院了?恭喜。”
“不必。”卓轩朗眸底染上深深的忧郁,像是烟雾蒙蒙的湖面,那层忧郁也挥散不去。
林羡心知肚明,他接受任何人的这声恭喜,也不会希望得到他的,这大概就是敌人之间的默契,哪怕是情敌。
卓轩朗一根烟抽完的时候,才又开口,“我看着有点像她才跟过来的,没有别的意思。”
林羡低低道,“我知道。”
卓轩朗忽然笑了,可是他连笑如今也变得忧郁极了,他说,“她现在比以前快乐许多。”踢踢脚下的地面,他转身往与茶馆相反的方向走去,她快乐,那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所以,他才离开,心甘情愿。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回头看着林羡,慢慢淡出一抹奇怪的笑容,“林羡,记住我绝不是输给了你。”
他只是输给了一些不能说的原因。
卓轩朗越走越远,朝着阳光照射过来的方向,可是身上忧郁的冷色调并没有被驱散几分。
而他也不知道,身后林羡,表情倏地变得一片阴霾,手中抽了一半的烟,也被他折成了两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