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重新静了下来,桑乔垂首,将脸埋入了膝盖中。而那只手机良久都没有再震动,耳边只有她逐渐趋于平静的呼吸声。
她不知道自己在抵触什么,更说不清楚心底深处那一点隐隐的期待算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保持着这个垂头的姿势,就像是把头埋在沙地里的鸵鸟,去逃避此时此刻的无助与迷茫。
杨欣欣说得对,她就是这点出息,学不会成熟,学不会淡定,和父母吵架可以出走,担心朋友先自乱阵脚,对导师置气也不考虑后果。甚至,她还想时间停止,从而不必取面对后面未知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桑乔才重新抬起头,撑起木然的身体走到洗手间。
桑乔用手洗了洗脏兮兮的脸,冷水冲激之下,她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精神,睁着两只通红的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扯扯嘴角,里头的倒影便跟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来回几次,她才扁扁嘴,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收拾好心情走出洗手间时,床上正传来一阵震动声,她恍若未闻,来来去去好几趟才找到拖鞋换上,转而又收拾了床柜,铺好了被子,就是没有去接。
没情绪也好,心虚也罢,她目前只想装死。
然而,电话却一直不厌其烦地响着,从未有一刻消停,终于在打算关灯睡觉时,桑乔还是没忍住,一脸不虞的拿了起来。
屏幕上是一串完全陌生的号码,归属地属于D市。
不是谢意泽。
桑乔下意识这么想,可转而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望着手机顿了许久,直到铃声即将唱到了尽头,她才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嗓音:“你好,请问你认识杨欣欣吗?”
桑乔神情,手却开始哆嗦起来。
这人问她……认不认识杨欣欣?!
“是……是!认识认识!你知道她在哪是吗?!”她忙问道。
对方也不含糊:“是的,我是blacknight酒吧的侍应生,你的朋友她在我们酒吧出了点事,现在在市中心医院,你能过来一趟么?”
几句话,将事情道清楚,桑乔一听“出事”、“医院”,脑袋顿时就空白了。所幸刚才无声的发泄让她此时此刻再没有恍惚迷茫的能力,在对方一连“喂”了几声后,到底还是拉回思绪忙道:“我马上过来!”
从宾馆到市中心医院一共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在这一段时间内,她和对方一直保持联系,总算是搞清楚了事情始末。
原来当时——
杨欣欣正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忽然瞥见一个身影。陌生里透着熟悉的感觉让她原本还有些清醒的头脑顿时就恍惚了,忘了自己答应桑乔等她的话,起身就跟了上去。
不过是一个背影,长得和方怀有些像而已,杨欣欣却像着了魔一般亦步亦趋地跟着。等她跟着拐到了偏僻的小巷,听到了耳边酒吧传出的喧闹后,这才如梦初醒。
她缩着步子转身就想走,可奈何对方却发现了她,回头就冲她笑了笑:“你跟着我那么久,怎么忽然又要走了。”
杨欣欣一听那戏谑的声音就想骂,可等她回头一看,步子却再也迈不开了。
后来,她呆愣地跟着对方走进了眼前的blacknight。
再次出来时,已经是不省人事。
而她原先坐的那个位置上,东倒西歪地放着1个空了的酒瓶。
杨欣欣虽然性格外向,为人奔放,但不至于去沦落到去买醉这种让她自己都不齿的放纵地步。何况还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朋友,而只有一个陌生的人。
可事实却是,她坐在那个陌生人对面一瓶瓶猛灌,直到把自己灌出了急性胃穿孔。
如果说,在知道这个令人诧异的事实时,桑乔满心都是对杨欣欣的愤怒和气恼,可在赶到医院看到那坐在病房外公共座椅上,给自己打电话的陌生男人后,所有的怨气瞬间就消失无踪了。
她算是明白了,因为对方长了一张和方怀有些相似的脸,而背影几乎是一模一样。
半年里,桑乔已经去过四次医院,但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是忍不住觉得反感。她深吸一口气,见对方先去值班室找护士拿化验报告,便缓缓推开了病房门。
病床上的杨欣欣一脸惨白,手背上还打着点滴,正处于沉睡中,并不能察觉她的到来。看到半天前还跟自己吵嚷着“没意思”、“走不动了”的好朋友如今无声无息地躺着,如一具毫无生气的布偶,桑乔一时间没忍住,眼前重新模糊起来。
坐到病床边的时候,她的身子还有些发抖,直到瞥见杨欣欣的眼角亦是有一条湿漉漉的痕迹,眼泪水才扑簌簌调出来。
她就是一个不称职的朋友。
她也就……这点出息。
病房门重新被推开,刚才那个酒店侍应生拿了报告进来,桑乔这才抹掉眼泪,冲他点了点头。前者看了一眼杨欣欣后,就示意桑乔出门。来到走廊后,那人才说:“我问过医生了,你朋友没什么事,打完点滴睡一觉,再调理一下胃就行。不过药还是要吃,都在值班室,护士待会会送过来。”
他把手中的报告递给桑乔:“押金已经交过了,还有陪护的费用。”说完,见桑乔有些愕然和诧异,转而有掏包的趋势,忙又说:“费用是用你朋友的钱交的,你放心。”
那人笑了笑,很顺其自然的神情,仿佛没有任何的不妥和尴尬。不可否认,这样的人会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信任的感觉。
桑乔庆幸杨欣欣在酒吧遇到的是这么一个正直的人,如果是其他……
她不敢再想下去,稳了稳了顿生后怕感觉的心,扯了扯嘴角,感激道:“谢谢你,真的谢谢!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朋友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谢谢……”
除了谢,桑乔说不出再多一句话。
对方却笑了笑:“这样的事情我没少见,举手之劳而已。不过等你朋友醒了,你好好劝劝她,没有什么事可以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嗯,我会的。”桑乔郑重地点头,“谢谢。”
“好了,你的谢意我收下。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再见。”
那人说完转身就要走,桑乔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忙问:“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问出口,发现自己的话语有些不妥,便又补充,“如果我朋友问起,我也好告诉她。”
那人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回没等桑乔有反应,那人迈步就走,直到身影消失在了楼道口,桑乔口袋中的手机才震动起来。
打开看是一条陌生的短信,但只一眼,她就认出这是谁发的:“你们两个外地学生人生地不熟,如果遇到困难可以找我。——Mark。”
一般在酒吧打工的侍应生都有代称,虽然最后告诉自己的不是真名,但看他有心留下号码,桑乔还是对他产生了一种敬服感。
随即,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为何明明长相外形气质如此像的人,会那么的不同……
办完所有的手续后,已经是凌晨了。
打完点滴,杨欣欣又陷入了熟睡中。桑乔便先给派出所打了个电话,告诉那边的值班人员,人已经找到了,随即又赶回宾馆整理了东西,并拿走了洗漱用品,并退了房。
只是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几辆出租车了,剩下的她也不太敢坐。于是凭着记忆,桑乔硬是走回了中心医院。
回到病房的时候,桑乔只觉得两只脚沉得像灌了铅一般,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倒头就想睡。只是,在听到一句若有似无的叫唤声后,她的睡意顿时就没了。
“欣欣?”桑乔试探着叫了一句,回头见床上的人果然睁开了双眼后,忙面露喜色,“你醒了。”
杨欣欣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早就醒了,结果一个人都没有,害我还以为自己被拐了呢!搞半天才弄清楚在医院……我说你去哪里了啊?怎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
“我……”桑乔愕然。
她不是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是乍一见杨欣欣原先还半死不活的,如今刚醒就噼里啪啦跟自己吐了一堆话,连连“我”了好几声都没“我”出什么。
“哎呀算了!”杨欣欣见状也不再追问。对于进医院前,她还是有点印象的,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所以对自己的情况也多有预料,于是顿了顿直接问:“那我问你,你是怎么找来这的。”
桑乔这回倒是回答得流畅:“把你送来的那个‘Mark’给我打的电话。幸好他是个好人,不然你和我都惨了。你知道么,我都报警了!”
说到这,她磨了磨拳,一脸激动地望着床上的某人。和她相比,杨欣欣却显得平静多,只在听到Mark的名字时有些恍惚。
桑乔见她眉宇有一丝难以掩盖的黯淡时,就知道她肯定是想起了方怀,顿时心头一跳。
果然,顿了许久,杨欣欣才说:“桑乔,我把方怀给甩了。”(未完待续)